终于,人开始散开了,火热的气氛也渐渐消停下来。但是这老年人的棋盘局越发起劲儿。说句实话话,老三的那棋也不是盖的,在村里唯有一人能将老三压住,不论怎么来,换种战术还是增进棋艺,但就如那句所说一物降一物吧。刚一来就碰到棋局,反正没啥事儿,老三怎舍得放过,得杀上几盘,探探他们城里人的底儿。
“老哥,咱俩来杀几盘儿?”一个看着比老三年纪小,却略有几分秃顶的中年人主动搭话。
“来”老三直起身来,跺了跺早已不知不觉间僵住的脚,扶着案子坐到了主位上。
随着车马联合凌厉的攻势,老三丝毫不慌,从容地拨动着棋子,象棋落在石桌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在这刚褪去喧闹的幽静中格外清凉。这可是村儿里人下象棋的一个习惯,说是气势有感觉,能打出兵荒马乱的感觉,但是这在老三妻子眼中,不过是瞎求炸炸呜呜罢。就为这事儿,她听着嫌烦也说过老三几回,但老三倒是啥话也没说,只觉得一个妇道人家她能知道啥,不做过多争执了,这跟烟酒一样,戒不了的。
“老哥,我看你们这大包小包,口音也不像本地人,你们这是?”中年人也不忘了搭话。
“我们进城投奔亲戚,想来这大城市看看,村儿里那生活实在过腻啦”老三说着笑了一笑,仿佛又回到当年雄心壮志的时候,如同一个在外闯荡的年轻小伙儿。“什么呀,村里挣钱难,出来谋条生路罢了”妻子听老三这么说可不愿意听了,生怕落下什么。老三转过头,厉色瞅了妻子一眼。
“诶?老哥,我这儿倒是刚好有一条门路,啥也不用干,要不你想想?”中年人也看出来什么了,便没有在追问,略扫了老三夫妻俩一眼笑了笑,只是说了说自己手头现有的一份工作。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他们早就给安排好了”老三嘴上这么说,内地里却有点心动了当然重点是什么也不用干,那多好。妻子听老三莫名其妙的拒绝了,差点炸了毛,但还是压了下来。
“嗯嗯,这样吧,你们先留着我的电话号码,想通了给我打个电话吧”中年人说着拿了一张名片出来递到老三手上。
看着棋盘上自己零零散散的剩余不多的棋子,中年人笑了笑,迅速将棋子拿起“啪”一声落在老三的将旁边,这一声格外响亮。
“嘿嘿,输了输了,我这呀,都是野路子”老三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解释着自己的一些失误,眼睛还不由得扫了扫棋盘,老三的帅是前也不得后也不得,身旁也没有一丁点其他棋子的防护,像极了如今的他俩,被命运狠狠地将了一军,却毫无半点声响。
中年人站起身来,拍拍腿,作放松状边说道:“老哥,咱这一把下完也算是棋友啦,记得,有事打我电话,哈!”,临走他还不忘嘱咐一声。望着中年人远去的背影,轮廓渐渐变得模糊,老三妻子才缓过神来,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有闪烁不断的暖色街灯。
看来今晚还得露宿街头了,不过妻子也想想就来气,什么狗屁投奔亲戚,打工就打工么,还死要面子放弃人家的活计,她可不是那种啥事儿也能藏心里的主儿,这不,嘴上不停念叨。老三呢?一直闷着,也不睬理她一句,这些年她也就有这个毛病,老三心里清楚,同样他的毛病他自己更是明白,毕竟人都说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开始鼾声响起,即便是公园的长凳,也睡得安稳。而老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家里边怎么样了,毕竟还有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他们这一说走就走倒是痛快,两天了也不知道孩子还有没有在哭闹,下一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还都是未知呢。
两个孩子可是跟他们可亲了,从小便是这样,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带着孩子去零食铺买好吃的呢,也可能是因为孩子妈一收拾他们,便是提着笤帚满院子追着跑,每当这时候,老三和妻子总有一人冲上去就拦着的原因吧。在家的时候他便经常出远门,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抱起两个孩子,问着那一个问了不下十遍的问题,有没有想他呀,是嘴上想还是心里想,而俩孩儿的回答总是令他们笑着前仰后合,“嘴上想的”最小的孩儿总要抢在姐姐前边回答,然后在老三胡渣不多的脸上来上一口。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什么意思,看着别人笑他便也跟着笑了。
家里的生活难,虽然那事儿发生之后更是雪上加霜,但是起码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他们省着点还能过下去。可是一想到孩子日后跟着受苦,还要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以后还要结婚娶媳妇,他们的心便越发坚决,虽然其中夹杂着痛,但谁都没有办法。
借着昏暗的灯光,老三拿出揉着快变形的名片,只见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可尽管老三使劲力气眯着眼,还是依稀只能看清几个字,“……职业学校校长,张……”,算了,虽说是高中文凭,有那能力也瞅不清啦,接着又将名片揉了起来,本想往兜里装,却又停了下来,怔了怔,拽了拽妻子怀里的皮包,很轻易的便扯了过来,放进了最后一层,仔细看那最后一层,绽出红粉色亮光。
反观妻子,鼾声如雷没一点反应,捂着皮包确定没有漏出以后,老三也闭上了眼。那鼾声,对于如今的老三,早就习以为常了,也许只有晚上鼾声响起,才得一丝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