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那几天,非典这消息是俞传俞烈,今天电视某某地区又发现了多少多少,明天又在什么动物身上试验成功,怕是全世界人民无一不在关注着这事。
虽说非典是吓人,但也丝毫阻挡不了人们过年的热情,就好像过了年就能冲走一切,过了年就是新的开始一样,主要还是家里的小娃吵着闹着要过。
在他们村儿,过一个年最轻松的是小孩子,最累的便是他们大人。置办年货,过年的肉盅盅,对子,挂灯笼,都得大人上手,小孩子管啥?吃,喝,玩,乐,总得来说就是添乱。
所以大人们就常抱怨:这年啊,就是给小崽子们准备的,他们倒是轻松,新衣裳,新鞋子穿身上,个儿个儿人模狗样的,瞅着喜庆,就是把咱们快累成求狗。
花儿他们家也不例外,两个小娃儿早就缠着他妈要买新衣服买炮仗准备过节了。今年老三他们头回不在,偌大的个院子,也就剩娘儿仨了。
要是他们在,花儿还得做几个盅盅,终归是要过个年的,形式上搞一搞也算,但是既然不在,她也就不弄这些了,一来也没钱,二来对于那俩小娃儿,有玩的东西就足够,至于吃食上,也没那么挑。
别人爱吃肉盅盅,所以过年就吃肉盅盅,他们就爱吃馍蘸西红柿,每天都吃,自然俩娃儿就美得不行,觉着每天都在过年,倒也省心,这一点花儿又有点欣慰也有点心酸。
穷人和富人做不得比较,就像犁地的牛和圈养的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花儿他们和其他普通穷人也做不得比较,虽说都是犁地的牛,但一个带着的是锐利的铁犁铧,一个是钝的还是破犁铧,别人越耕越顺当,花儿他们偶尔还再绊自己几脚。
自打那次给了那狗日的娄林一瓶子,在街上迎面儿碰到,都是绕着走的,路过门口也不敢往里瞧,马上就跑了,倒是换来几天安心日子,这不快过年了,就又过来给他们添乱。
虽说在村儿里人看来,那是给娘仨帮助,但是在花儿那里,哪怕自己累死,也不用那人帮,看着他就不舒服,更何况还是居心叵测的人,一天到晚神神道道。
今天往门口放点儿瓜子花生,明天在往门口放个山药青椒,反正花儿是只要看着门口有东西,一律就都打发到粪渠堆上了。
人们倒是都美美的看着,一个男人如此不要面皮的给花儿送东西。毕竟村儿里的人对这种闲事,家长里短的关心程度那是不亚于酒鬼爱喝酒,烟鬼爱抽烟,成天乐此不疲的讨论着,笑话着,在茶余饭后。
当然最高兴的要数拉香了,到了粪渠堆,就是她的东西了,每天享受着瓜子花生。花儿倒像一个经手人,不过丝毫不收取利益,还换来一肚子气。
还有就是老三那些在村儿的兄弟姊妹们,也都看着,他们倒是特别希望花儿能嫁给娄林,娄林是出了名儿的软蛋,他们就能把花儿把控的死死的,更主要的是,老三的孙子,也就是他们孙子,还能姓他们老张家的姓儿。
不然要是花儿嫁给了姓王的,人家肯定要老三孙子改姓儿,跟人家姓王,在他们眼里这叫合理,不改?那姓王的就是糊涂蛋儿,白给老三养活孙子。
刚开始,娄林放在门口以后,就走了,他可不好露面,不然非叫花儿将一袋子瓜子花生扬他脸上。第二天的时候再过来偷偷地看,一看没了,就觉着肯定是花儿拿进去跟俩孩子享受啦,然后就再买上一点儿,再放过去。他心里还挺美的,觉着花儿这是不好意思松口,日子这马上就快了。
直到那天他看见粪渠堆上出现了他买的那条烟。
人都说花儿他们家老三也不在,就一个女的和俩小娃,这烟给谁抽?难不成这就为以后住进花儿他们家囤货呢?
反正是好的坏的,众说纷纭。花儿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想做别人唾沫星子里的人物,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家里没个主事儿的,老三也不在,那些结婚以后才认识的兄弟和叔叔伯伯有个屁用,指不定这些话就是从他们嘴里放出来的。
娄林就开始给人解释了,三哥这不是去了大城市了么,(三哥是他对老三的叫法儿,他叫老三妻子是二姐,老三妻子在家排行老二,也不知跟了谁的叫法,反正是稀里糊涂,说不清道不明),这马上就过年了,家里肯定得来个客人,没有烟咋招呼人。
人们又开始调侃想的真周到,娄林听了当然是十分满意的。
也有人问花儿,那瓜子花生两个娃爱不爱吃,两个娃觉得娄林怎么样,你别只顾你自己啊,替两个娃考虑考虑,老三那么辛苦,你也替他考虑考虑……
嘴,上天赐予那些闲人最无用却又最具有攻击性的东西,那里可以劈出利剑,也可以喷出毒药,无形之中,将自己的重伤,也把别人灭杀。
所以当娄林看到烟出现在粪渠堆上,正要装进拉香的麻袋里的时候,他冲了过去。
本来就又矮又胖的娄林,气急败坏地跑过去的样子,像极了肿胀的肉球,碾着地上的枯叶滚了过去,一把从拉香手里夺过来。
但是气归气,却也不敢怎么样,只能恶狠狠地让拉香把以前的东西也都拿出来,拉香也不跟他多做争执,就带着他回去拿去了,临走的时候,看着拉香家里的大袋花生瓜子只剩大概只有一掴,旁边也尽是壳儿,他可不会便宜了拉香,捎带手填进衣兜。
拉香在村儿里可是有两个儿子的,他那老鼠胆子,也就敢招惹花儿,有着村里人言语上的帮衬,花儿夫家的男人也是无动于衷,才让他放开了胆子,越来越不要面皮。
眼瞅着马上临近过年了,花儿家里却是没得一点要过年的氛围,除了吃食上,估计今年连挂灯笼都省了。在村里,接电线挂灯笼,爬高踩底,向来是好几个人,还得都是男人才能完成的活儿。
别人家都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起出动,从扫尘到贴对子,再到挂灯笼。到了花儿他们家,就是简单的把家具擦抹一把,就连贴对子时候踩得凳子,还是两个娃扶着的。
这年终究还得过,连年都不过了,那就不叫一个家,两个娃盼了这么久,为了他们也得过一过么,她不能嫌累,不能嫌心烦,花儿这样想着,即便她的钱包越来越瘪,话越来越少,生活也越来越寡淡,但是看着两个娃,她就如同没了油的机器又加满油一般。
就像枯木只要逢春,就能焕发活力和生机。
但是人一旦陷入自怜,那么她就马上会变成祥林嫂,无论是命运坎坷还是生活的苦难,都会加倍的折磨她。
这一点,花儿清楚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