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悦抬起一只苍白瘦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的凭空一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是就在歆悦动作的同一刻,画面却突然为之一动,紧接着就像是一个什么机关被凭空开启了!
时间突然间像被压缩了一般,天上的星斗眨眼的速度,突然开始变的飞快。
一个流星,几乎就在歆悦的视线捕捉到它的一瞬间就奔腾着冲过了天际,风吹雪落快如大雨倾盆。
天空的边缘以肉眼能见,开始变色,渐渐从浓密的黑蓝变成了深海蓝,又渐渐的从深海蓝变成了白蓝,斗转星移,仿佛日夜交替就在短短的片刻完成了。
天空的边缘出现了红白相交的颜色,越来越绚烂,越来越明亮,终于,一切又仿佛瞬间慢了下来。
停留在了曙光初升,黑白交替的那一刻。
歆悦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飞逝的一切。没有风,没有寒冷,没有时间,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直到雪山的犄角之处,一道白光忽然划过天幕,像一条闪着光的银色绸缎,灿烂夺目,一闪而过。
带出嘘的一声隐隐的难以形容的声响,犹如低沉的哨音,迅速的吸引了歆悦的目光,紧接着是一道黄色的稍微细一些的光线,也倏然一声低响破空而出,越到当空越盛,最后竟犹一条璀璨的金链,拉着长长的弧线,消失了。
然后旷野和雪山宁静了半刻,却在突然之间迸发出了各种各样颜色的光线,粗细,明亮不一的光幕,嗖嗖嗖嘘嘘嘘的从两山豁口之处,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喷射了出来。
艳丽非常,竟一时间将整个将晓的天空映照的绚烂无比,比歆悦见过的最美丽最盛大的焰火更加明亮,更加动人心魄。
歆悦在车厢中睁大了双眼,仿佛已经彻底置身于幻境当中,白蒙蒙的眼睛闪耀出七色的光彩,一瞬间将歆悦的心都点亮了。
完全无视了马车的颠簸摇晃,竟然不由得赞叹出声来“好美……”
大民刚刚在越来越多的破空之声中缓过神来,眼看着车厢被雨点一般的弓箭,叮叮当当射的凹凸遍起,犹如刺猬一般。
而歆悦却坐在地上,不仅不避不躲,脸上竟然还浮现出痴迷疑惑的神情,瞪着车厢顶,嘴唇微微张开,如同疯了傻了一般。
大民立马推了她一把,却不料她登时缓过神来,只愣了那么一下,然后几乎是瞬间就暴跳如雷起来,回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直抽的大民眼前金星直冒,整个脸瞬间火烧火燎的肿了起来。
性命攸关之际,大民也是弦绷一处,整个人全被紧张的情绪吊着,被她这一巴掌,把心底的私愤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心想老子刚刚差点命都没了,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来这个鬼地方!现在大家都命悬一线,你居然还敢抽老子?!
加之大民心底本就觉得歆悦身世有假,合二为一,火气顿时上涌,再没了什么身份尊卑,全都不管不顾了,一手扶着摇晃的车身,一手捂着脸,唾沫横飞,冲着歆悦大吼道:“你有病吧!”
歆悦也是怒不可遏。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的幻象,全让这么个人前人后两扇皮的小人给毁了!
只赏了一个巴掌而已,他居然还敢以下犯上!
可是还不等他们再起冲突,就听到车外“啊”的一声惨叫。
就见大为虎背熊腰的往后一仰,一下用身子将门帘撞了开来,满脸的五官全都纠结在了一处。
大声呼痛道“腿!我的腿!”说着双手用力的捏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处,拼命的往车厢内蠕动,满脸的惊恐和疼痛。
原来马车已经驶过雪沟,来到了一片略微开阔的谷底,轻骑的速度本就比马车快很多,而且马蹄上还绑了一种特殊的马掌,可以牢牢的勾住雪地。
每一次腾起,都能掀起雪片纷飞,群起而围,数马奔腾,竟是雪浪滚滚,若不是此时正在逃命,却也真是别样的一种壮观。
跑在最前面的一纵骑兵,紧跟着马车冲出了雪沟,眼看就几乎要追平了,而大为的大腿就是被其中一个先锋射中。
力道之狠竟直接钉进了骨头,被射中的地方顿时血流如注。大为疼极难忍,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疼昏过去。
大民和歆悦见状,也顾不得再争执了,赶忙齐心合力将大为拖进车中,看着大为汗落如豆,捂着腿疼得死去活来,两个人也是惊惧万分。
大民吓得脸色惨白,好像透过大为,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的下场一样,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恍惚。
歆悦一看大民此时吓得就好像一块碎豆腐一样,拎都拎不起来,全指望不上,救人要紧,也再顾不得位份尊卑。
一低头用牙齿咬住了袍底的一层罩衫,呲啦一撕,就歪歪斜斜的撕断了一截衣袍,往大为的大腿处绑去,急速说道:“太深了,拔不得,先止血!”
这时候却是大为仍放不下尊卑礼数,还在避嫌,双手死死的捂着腿,手筋毕露,一边疼得嘴唇发白,满脸是汗,一边还在挣扎,“小主,使不得……让大民来。”
大民这时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愣了一下,扑了过去,慌乱的接过歆悦手里的袍布,捧在手中,袍布却瞬间抖得跟要筛糠一样。
好半天才勉强用带子给大为止了血,仿佛快要被吓哭了一般,声音彻底抖成一坨,“兄弟,咱这招可能是要凉在大雪里了。这帮悍匪,他们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黄泉路上等一等,到地下还不是一样吃酒!”大为疼得满脸豆大的虚汗,还能撇着嘴,愣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紧接着他又抬眼看了看歆悦,表情却似是不甘,“只是,有负于夫人的嘱托了。”
大民牙齿打颤,带着哭音,只觉得舌头不受控制似的,和牙齿直往一处碰,“我……我还有妻儿呢!他们……”
大民满怀恨意的瞥了一眼歆悦,声音却小了下去,可却还没等说完,只见帘子又是一阵大动,陆离也从车外猛然退回到了车厢之中。
陆离一手侧捂着腰际,指缝间也是血迹洇洇,两只长长的箭翎赫然支棱在外,万幸中箭之处正是防具的位置,估计入肉不深。
歆悦双手牢牢的锁着车身,深吸了一口气,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倏然划过心房,整颗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把,“你中箭了!”
陆离额头上一层细汗,僵着身子,一手紧抓着车框,一手捂着腰,低声道:“没事儿。”
便又将视线转向车帘的缝隙,紧紧的注视着车外的动向,心中却也是沉了又沉,姐姐的大仇还没有报,要是就这般死了,陆离实在是一万个不甘心!
此时两匹马拉着车厢也是跑的飞快,最初为了过冰河在马蹄上缠的粗布,不成想这会儿也派上了用场,牢牢的锁着雪地,没有打滑。
奈何这马车再快也快不过轻骑,两匹马防具裸露在外的地方,已经到处都插着箭翎,疼的两匹骏马嘶鸣不止,不顾一切的奋勇向前。
只是不知为何,竟是一点儿也没有伤到要害和腿,不然这会儿恐怕纵使是插翅也是逃不过了。
而这时已经明显迫近的骑兵,反倒放慢了速度,正在大声用番邦的语言相互喊着什么,语言间大有兴奋之意,似乎已经确定了目标,正在呼朋引伴角逐一般。
“是贺兰蝶愔的人!他们在故意把马车往绝境上赶,所以才不去射马腿!这帮卑鄙的蛮人!”歆悦粉拳紧握,强抑制着愤怒,再次瞄向陆离中箭的腰间。
“你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你……你们早就知道会有埋伏,才给车厢包上铁衣!我……我就知道!老爷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大民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圆睁的双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你们!你们一定是骗了夫人!我是夫人亲手养大的!夫人不可能让我陪你们来送死的!”说着大民的眼圈竟然红了,情绪几近崩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朝着歆悦冲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