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捏着手机的手缓慢滑下去,云夜痕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身旁正用眼神询问自己究竟何事的叶离烟——
夏珍的确罪无可恕,他自己也曾想过取她的性命来一平自己多年的恨意和怨懑,可是上天偏偏让她是叶离烟的母亲,即算现在叶离烟对她冷若冰霜毫不心软,可从她会出声求自己留下她的性命来看就能得知其实在叶离烟心里,她对这个无比痛恨的母亲还是有残存的仁慈。
所以,她不愿意看到她死;所以,云夜痕已经苦苦思考怎么能给她惩罚而又不取她的性命。
可现在,她却自杀了?是因为难以接受云夜岩最终疯掉的事实么?亦或者,是她面对不了如今的残局?
灯火阑珊,夜风轻拂,幽蓝天际上开始有一颗颗一把把像银钉似的星子点缀这广袤苍穹。因为是精神病医院,所以到这时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来,因而更显得幽静一片,时不时有归巢的倦鸟划过天际,传来几声急切的啼叫。
低烧烧得叶离烟全身乏力,脑袋里面也昏昏沉沉,不过却并没有影响她历来的心细如尘。看到云夜痕很久都没开口,坐在副驾驶座的她顺了顺耳畔发丝,轻声道:“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是陈杰还是老崔?”
抿抿唇角拧开车厢内的小灯,云夜痕侧了侧身子,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蓄满柔情和心疼的星眸有淡淡的雾霭笼盖,他沉默片刻后开口:“是老崔。离烟,老崔说她、、、她在家割脉自杀。因为发现得晚,失血过多想要抢救已经来不及,所以已经断气。”
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会给叶离烟带来什么感觉,所以,云夜痕只能一动不动的盯住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割脉自杀,抢救无效?
昏沉的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叶离烟觉得自己是不是都烧糊涂了,因为她很久也反应不过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仅有存在的一个念头就是——像她那种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要知道,对权势和财富有明确追求的人往往都会有很深的求生欲望。难道,是她觉得自己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么?也许,她受不了自己心爱儿子疯掉的事实?亦或者,她在害怕不知道会有惩罚等着自己,所以还不如一死百了?
“那、、、那我们回去吧,我想、、、我想见她一面。”似有千斤重的话吐出樱唇,叶离烟看向黑幽幽的车窗外,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真的好冷,就像一座千年寒冰所铸的冰窖,将她所有的希望和热情都冻得丁点不剩。熟悉的夜景在眼前闪过,她却只觉得那么陌生,陌生到她就像从来没有在这座城市生活过。
等他们赶回碧桃园时,老崔已经带人将她自杀的客房收拾完毕,夏珍的遗体也被搬上了床,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发布,但已渗透过一些殷红的血迹。静静躺在床上的她因为失血太多而有几分病态的苍白,远远看着再也不能开口再也不能使坏的她,全身冰凉的叶离烟呆呆站在门口,心头竟生出种熟悉之感——
好像,此刻这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她寻找多年的母亲。她的母亲,应该是个文静贤淑的女人,不是么?
“离烟,这是她留下的,你看看吧。”拍拍她的肩头,满怀担忧的云夜痕将老崔发现的遗书递给叶离烟。
“里面写了什么?”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叶离烟平静得连呼吸似乎都没了,手也没有力气再抬起——如果说得到是种难以面对的痛苦,那么此时的失去也就是另外一种痛苦。因为对于身为弃儿的她来说,母亲其实是她一直最想找到的人。意外得到,却又马上失去,已受过太多打击的叶离烟现在已没了眼泪,只剩下麻木,彻底的麻木——
A城,已经成为一座伤城,彻头彻尾的伤城。
“我没看,还是你看吧。”同样很轻的声音,云夜痕遥望再也不会坐起的夏珍,心头掠过无数画面:
在过去的岁月中,恨意难消的他不止一次想过她死,他甚至想象如果她死了,那自己将会多么开心。到现在她终于死了,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甚至连一丝愉悦的痕迹都没有,满心有的只是沉重。
究竟是因为叶离烟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恻隐之心才如此,他已不想去考虑,现在他唯一想考虑两件事的就是如何配合医院治好疯掉的云夜岩,如何让叶离烟从接踵而至的悲伤中走出来。
“你陪陪她,我去下面,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拍了拍她的手,云夜痕将遗书塞在她手中,慢慢下楼。听到他的脚步声正在远去,从医院到碧桃园一路都没有留下泪水的叶离烟终于跌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中,两颗泪水从眼角滑落,她觉得自己的心在一轮又一轮的始料未及中开始苍老。
离烟,我罪孽深重,唯有先走一步。我对不起你和夜岩,看在你和他毕竟同出一母的份上,我请求你好好照顾他。另外,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过得快乐幸福。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会祝福你们。
翻开那页泛着淡黄色泽的遗书,叶离烟的泪水最终决堤,一颗又一颗恍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下坠——
到临死的一瞬间,她终于记得叮嘱我要保重。
可是,这一瞬间是最初,也是最后。
压抑的呜咽声在静寂的房间里喷薄而出,叶离烟强打起精神坐在床沿。眼前的人很熟悉也很陌生,可不论怎么样,这个人是怀她生她的母亲。尽管,除开那十个月的血脉相连,她们几乎再没有什么联系。
“妈、、、”喉管中溢出艰难的一声,叶离烟最终在无限悲凉中闭上黑若墨珠的眸子,心头清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