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你……”程明途抿着唇,支支吾吾说着,却说不清楚。柳蓉儿扭过头来,暗暗擦了擦脸颊。
“怎么了?”听起来,声音是被刻意压低的,无论怎么想,那其中都浸透了悲哀之意。
所有宽慰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程明途也明白,当下的徐凝秋,或许可以算作是柳蓉儿最亲近的一个人,而若是想要她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只能用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代替。
“柳姑娘,你脖子里的坠子呢?”程明途并没有像柳蓉儿所想象的那样继续安慰,起身间,奇怪地瞥了她的脖颈一眼。
可没想到,这么一说,柳蓉儿心头哀意更甚。
“之前赠给慕姑娘了。也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戴着呢!”柳蓉儿长叹一声,根本就猜不到他这样开口的缘由。
程明途沉寂了片刻,终是选择把整件事情给说个清楚。
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该让柳蓉儿明白所有,无论她是否接受。
“柳姑娘,你可还记得霍灵儿这个名字?”程明途话音刚落,柳蓉儿的神经猛地一紧,随即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他那略显淡然的脸。
她拧着眉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叫做霍灵儿?”
“我不仅知晓这个,我还知晓,你父亲本是祈城的县令。”程明途看似随意地说着,可心里早已忐忑不安起来,他警惕地一点一点说着,每说一句,便是凝柳蓉儿一眼。
果真,柳蓉儿愈发诧异。
可是,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揪紧了自个儿的衣袖,仿佛知晓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繁冗复杂。
“所以呢?既然我什么都不知晓,那应当也没有必要知晓了。”柳蓉儿猛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般说着,眼底的倔强让程明途一下就琢磨透了。
的确没有必要知晓了吧?
“真的吗?”程明途反问一句,抬手将她的肩膀给揽了住,柳蓉儿挣扎一下,身子却突然如水般软了下来。
“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说完呢?非要这样卖着关子吗?那坠子又有什么特别?”柳蓉儿的声音沙哑至极,更是凄厉。
她想要知晓,却又不愿知晓。
矛盾在她心中不停地纠缠着。
程明途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认真,又或是这夜晚让人心绪沉淀。
断断续续将整件事情说完以后,柳蓉儿倚在他的怀中哑口无言。
可也仅仅是倚着。
“什么霍灵儿,我就是柳蓉儿!”柳蓉儿突然间从他怀中蹿了出来,整个人在屋檐上晃了又晃,瞧得程明途心悸,可他刚要靠近,柳蓉儿却又再一次往外挪上一步。
“你别过来!”柳蓉儿嘶吼了一句,转眼间泪水已然簌簌而下。
程明途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他们为什么偏偏会在屋檐上说这件事情呢?
万一柳蓉儿坠落,他明白该如何痛恨自己。
“是,你就是柳蓉儿,我不说了,蓉儿,我什么都不说了!”程明途急匆匆附和一句,试图平复她的情绪,可柳蓉儿拼命摇头的模样却证明,他所做所言都是徒劳。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柳蓉儿反过来质问着,可她明白,其实心里她更痛恨一个沉溺于“柳蓉儿”角色的自己。
她以为父母过世了,她只有一个人,便只需要过好一个人的生活就可以了。
可为什么,程明途要告诉她这些?陆屏鸳已经被徐凝秋放了,她难不成要忤逆徐凝秋的计划,去把陆屏鸳给杀了吗?
而且,什么家族之间的关系,她什么都不想去管,霍家已经没落,凭借她一人,无论如何都昌盛不起来,那又何必纠葛其中?
不过就在几日前,她还想着,若是程明途愿意,她或许会选择和他远离京城,可徐凝秋却突然间出了事情,她以为可以得到的平平淡淡顿时灰飞烟灭。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柳蓉儿思绪一转,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同样,看着程明途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若是这样,他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吧?万一,他就是为了让她与自己站在同一路上才刻意编造瞎话呢?
这些事情,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难道这一切不奇怪吗?
柳蓉儿诡谲地笑着,手紧按着一旁高飞的屋檐。
“你在想什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柳蓉儿愈发乱了心神,绣花鞋在砖瓦上一滑,只听“咚咚”几声,脚边的小石子一下就顺着檐角旁滚下砸在了地上。
程明途只觉心被自个儿含在了喉咙口,她再说一句话,或是再做一个危险的动作,他大抵就会晕厥当场。
“不是,你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想要把事情和你说清楚,以免以后被凤鸣院那些人抓住把柄,离间我们!”
他第一次觉得自个儿做错了,而这一次错,或许会酿成一个难以挽回的后果。
“霍家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关系网络,你又何必缠着我!”柳蓉儿大喝一声,已经认定,这程明途这样说不论是真是假,都是在妄图得到些什么。
程明途知晓在这种状况下不该再刺激柳蓉儿了。
可是他……
他又……
“算了,等凝秋醒过来,让她和你说吧!”程明途心口一疼,明白这是因为柳蓉儿不信自己。
他们已经相处了那么久,可柳蓉儿仍旧会这样不信他。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他淡漠地转身,却在下一瞬间抬手捂紧了自个儿的脑袋,随即嘶吼了一声。柳蓉儿被他一惊,浑身僵硬在了原地。
“不管怎么样,我总是没有害过你。”
愤愤一句,他直截三步并两步从梯子上跃了下去。
程明途虽是气愤,可也不过是气自己怎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为什么要在现在自欺欺人。
柳蓉儿到底是不是在意他,事到如今,还重要吗?
柳蓉儿目光顺着他的身影而消失在楼梯间,猛不丁抬头,看着半空之中偌大的圆月,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心里明明明白以自己对程明途的了解,他一定不会为了什么目的而欺骗自己那么久,可是为什么心中就是烦闷?就是忍不住想要不停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