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秀吉正在与军师黑田官兵卫商讨出兵计策,忽然卫兵来报说池田胜入、辉政父子求见。这是曾经一起俸仕织田家的同僚,山崎合战之后秀吉迅速控制了京畿地区成为织田家的头号人物,而池田父子慑于大势,便归顺了秀吉。
他向主君建议到大军抽编出游击军,由他充任先锋直捣已经空虚的德川老巢。这样一来,德川家康势必回援,然后再半途设一伏兵,阻击之。以逸待劳,围点打援,三河必定。
然而秀吉并未应允。秀吉认为,若游击军被德川军发现,势必受到德川军的重击。游击军一旦溃败,会影响全军的士气,则会导致全线溃败的危险。
翌日,太阳刚爬出天际。急于立功的池田胜入又一次入帐向秀吉历陈游击突袭的种种好处,拗不过池田胜入的秀吉不得已答应作战请求。但是临行前秀吉则是再三嘱托一定要谋定而后动,切不可冒进贪功。
此次游击军,先锋为池田胜入,中军为森长可,崛秀政,这些均是织田时代名震天下的骁将。三好孙七郎秀次则担任了本次的殿军,同时兼任游击军大元帅。总兵力共计一万五千人,于天正十二年四月六日深夜从尾张乐田出发,衔枚疾行,大军长途奔袭的第一天,完美的躲过了德川军的侦查。被德川军斥候发现时,已是七日后的黄昏时分。
暮春黄昏时分的山间,仍有丝丝凉气,而德川家康端坐行军马扎上调度着各部防线。
“急报....有急报”。
帐外突然传来哨兵的急传声,德川家康停下了军议,列坐的幕宾个个屏息静待刺探而来的最新情报。
前来汇报军情的是德川家康很早以前就安插在秀吉军中的暗桩伊贺忍者服部平六。只见他行至帐内,单膝跪地,虽尽力拉低声音,仍有些许尖锐的声音道::“禀主公,敌军已派出一股部队奇袭三河,有15000人。”
话音刚落,举座哗然。家臣们纷纷看向被世人称之为老狐狸的主君,德川家康。
只见德川家康紧盯着单膝跪地的服部平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缓缓站了起来,挥手示意给服部平六搬马扎。说到:“不愧是伊贺流名忍者,此乃大功一件。”然后又说到:“看来那尿候是急了,兵法云:孤军深入,用兵之大忌也。正好给了我们全歼敌军的好机会。”
当然这是稳定军心场面话,十五万对三万,一比五,在拼蛮力的冷兵器时代,德川军胜算渺茫。
但气定神闲的德川家康的一番话语,倒使得躁动不安的将领安静了不少。德川家康对众人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贼军前来偷袭,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去吃掉这来犯之敌。”
“中军暂由本多忠胜镇守继续紧盯敌军动向,不可出战。孤,亲帅九千死士,剿灭来犯之敌。”话音刚落,账内诸将,皆单腿跪地,拱手齐声喊了个“诺”字。
衔枚夜行军,德川家康的奇袭军大约在丑时三刻时分发现了三好军的踪迹。
“敌军大将是谁”
“三好孙七郎”
德川家康不禁心生困惑。
“三好孙七郎.....这人是谁,怎么没有听过。”
“回禀主君此人是秀吉的外甥,今年刚满十七岁”
“哦......才十七岁”骑在战马上的德川家康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尿猴让孺子为先锋军大将,真乃天助我也”。?言罢,德川家康的笑声变得更加的疯狂了。
在德川家康身侧的井伊直政望了一眼欣喜若狂的主君,补充道:
“这孙七郎和他舅父秀吉一样,也是个好色之徒,而且有很多怪癖。其中之一便是收集名将
的铠甲。比如他的马印是战死在越前北之庄的柴田胜家所用的金之纏,穿的铠甲是出身美浓,现在出仕丰臣秀吉的武将日根野备中守弘就的唐冠,当然是使用各种手段霸占而来的。肩上所披的阵羽织,是出身近江的豪杰,现在出仕秀吉的木村常陆介的常用之物,当然也是抢来的。孙七郎通身铠甲装备,全是如今的一顶一的武勇之将的常用物。”
“啧啧啧,真是个怪人”言罢。家康捋了捋胡须,看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心想:先锋池田胜入,武勇天下世所共知。中军的崛秀政是身经百战的骁将。森长可,是美浓斋藤家的旧臣,后出仕织田信长,也是身经百战的骁将。其弟森兰丸,森力丸,本能寺之变奋战至死的忠贞之士。可惜的是这些人只不过是孙七郎的副将。
“那人,不过外强中干,贪生怕死之徒,此次必定大胜矣”。家康用轻蔑的口吻说道,便将突破点放在怪人孙七郎身上。
白山林,孙七郎军夜营的地方。
此地又名一线天,东西是高高的土丘,南北只有一条路,周遭是幽深的密林,而孙七郎选了中间开阔地带安营扎寨。从这个地形来看,中间宽阔,的确是很好的夜营之地。但孙七郎将军队驻扎于此,也为敌人偷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更可笑的是,这支部队一没有安插哨兵,二没有斥候。真的是神助攻,猪队友了。
于是,家康传令三军“全军合围,妥善隐蔽,明日拂晓,斩尽杀绝”
山里的夜更加黑暗诡秘,趁着夜色九千死士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对三好军的合围,士兵个个屏息紧盯着山谷里点点白色的帐篷,静待时间流逝。
拂晓,山谷中的孙七郎军渐渐活动起来,有的揉着稀松睡眼出来拉屎撒尿,有的还赖在帐内回味梦里佳人的温柔,有的则已在整理行装。全军慵懒毫无戒备之心的庄坦,仿佛是出来郊游了。过了一会,人群开始热闹起来,拿着餐具向冒着白烟的地方走去。而一夜未眠露水湿了全身,满眼通红的德川死士们,静静地看着山下的这些待崽羔羊。
突然战鼓大作,惊起了还在酣睡的林鸟。死士们个个如狡捷的饿狼,残暴的猛虎,扑下山谷。
“杀啊......”
“冲啊……”
一时间喊杀声震彻山谷,德川死士个个手执索命寒刀,涌入了准备吃饭的人群中。
屠戮,开始了。不一会儿,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山间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丢盔弃甲的,哭爹喊娘的,都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禀主公,敌人来袭!”
他早已被眼前的阵势吓破了胆,他已不是游击军的首领,而是狩猎场待杀的猎物,厮鸣哀嚎。他准备骑马逃跑,看到山林里不断涌出的杀气腾腾的德川军,吓住了骑马的胆子。转向连滚带爬地厮叫道:“快去叫久兵卫........快去叫久兵卫”。久兵卫,是先锋队长田中吉政。他是近江人,起身于足轻,遍仕诸侯,最后以军功获得秀吉赏识,被提拔为的卫队队长。在此混乱的情况下,仅有此人保持冷静,组织兵力暂时抵住了敌军的攻势。
“这叫什么事”,田中吉政不满地从好不容易组织的防线中撤出来了。然后疾步飞奔到了主君孙七郎的面前。
如惊弓之鸟的孙七郎现在只想活命,逃离这修罗炼狱。指着田中吉政大声叫喊道:“快...快去求援......快.......”。
传令兵明明就在孙七郎左右,却仍让前线鏖战的军事主官前去传令。主帅下这样的命令,也是前所未闻了。
田中吉政回禀道:“如今态势,应以我军之力抵御来犯之敌。即使数十里之远的前方部队驰
援,那时我方恐早已被敌军吃掉,全军覆没了。”
孙七郎并未理会,夺来身边武贲的刀,指着田中吉政近乎歇斯底里的喊着:“毋需多言,不然老子宰了你。”
田中吉政看了眼已经丧失理智的主君,只得骑马去前军求援了,一路飞奔,半个时辰,终于赶上了前方的崛秀政部。
正在行军的崛秀政,听传令兵报殿军将官田中吉政有紧急军情,不禁一怔。示意让田中吉政上前,满是疲惫的田中吉政顾不得行礼,便大声说道:
“奉大帅令,令你部火速驰援”。
崛秀政听了帅令,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田中吉政才一五一十的详细地将殿军遇袭,全线崩溃的情况报告给了他。
崛秀政听完,勃然大怒:“汝为三好家的军事主官,大敌当前,竟然玩忽职守。待我平定偷袭,定当上奏治你死罪”。当着众将的面,狠是一顿训斥。
田中吉政心里既自责,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明明在自己指挥下,已经基本抵住了敌军攻势,却被只会颐指气使的主君从前线拽出来充当传令兵,现在又受到如此羞辱,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合战之后,田中吉政见主君如此怂包,毫无武士之风骨,心灰意冷,便致仕做了浪人。多年之后,在同乡石田三成的引荐下,他成了秀吉的直臣,后凭军功获封十万石领地,成了一方大名。关原之战时投靠德川家康,又获封筑后柳川三十万石领地。
在田中吉政前去传令的同时,稍稍恢复战力的部队,因为主将脱离指挥,又乱成了一锅粥,士兵只顾四处逃散活命,已无半点抵抗的意志。
孙七郎是没有指挥三军的能力,若论逃跑倒是有那么点小聪明。他把这些笨重而又引入注目的身上披的铠甲,金纏马印,阵羽织等等,这些他费劲心力入手,引以为豪的武勇之具全部扔掉,混在溃逃大军里,逃命去了。
孙七郎在慌乱逃跑中,竟看到了前方一个骑马的身影。孙七郎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他,于是便大声呼唤:“才藏........才藏”。听到人叫的这个骑马的武士,回头一看,竟是主君孙七郎。略微一惊,从马上下了来,半蹲在地向主君行礼。满是狼狈的孙七郎连滚带爬的来到可児才藏身前,用近乎哀求的声调说到:“把你的马给我骑吧。日后我封你做大官。”
虽是哀求,可也毕竟是主君,当然也是命令。可児才藏二话没说把马缰给了孙七郎,侧蹲让狼狈不堪的主君踩着自己的后背扶上了马。
“天要下雨了,主公,请把雨伞也拿上吧”,可児才藏将手持的雨伞递了过去,孙七郎不屑地
瞥了一眼,说到:“孤,将此伞赐予你”。言罢,策马挥鞭,逃了。
下雨需要雨伞,逃命需要战马。这时候的孙七郎格外清醒,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是战马,不是油纸伞。
看着仓惶逃命主君的身影,可児才藏用力擦掉了附在身上的烂泥,把伞抛向空中,一刀砍断了。
“此人不堪辅佐”。
大战之后,可児才藏也随即致仕,转仕孙七郎的冤对头福岛正则了。
同时,掩护撤退的木下利直为了给主君逃命争取时间,手持钢枪与敌军力战,连续杀敌数十人后力竭而被敌乱刀砍死。其弟周防守利匡为了援救兄长利直,也死于敌人刀枪之下。
肝胆碎了一地的孙七郎一心只想活命,自然无暇顾及部下死生,更不知道二人为了让自己活命而死的了。
这样的溃败势头很快波及了前方行进的友军,游击军先锋队长池田胜入和其子池田之助,一同战死。名将森长可,陷入敌军重围,最后被敌军火枪击中,落马而死。
总之,全线溃败,偷袭失败了。
长久手之役,秀吉大败,家康大胜。秀吉只得采取外交孤立的手段,谋求讲和,先是将孙七郎的母亲派往三河做了家康的正室,但不为所动。最后秀吉将自己的生母派了过去,在名义上才使德川家康臣服了。然而对于家康而言,经此一役,德川家康获得了空前的政治声望和资本,为以后德川幕府的建立可谓打下了坚实基础。终秀吉一生,除了败阵朝鲜之外,日本六十余州唯一忌惮的也就是关东的德川家康了。秀吉临死虽然设立五大老五奉行的行政制度,以期制衡德川家康的势力。然而失败了,反而德川家康利用自己在丰臣家笔头家老的地位与自己的实力,进一步笼络和赢取了许多大名诸侯的心。
如果孙七郎没有战败,那么关原之战恐怕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