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的客户是中年妇女。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身上穿着一身豹纹裙子，帽沿露出非常挑肤色的玫红色的唇，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手上拎着Gucci的包包，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时尚。
她一进来，前台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将她请进接待室，而后把李慎和栗姿带进去。
李慎抱着笔记本杵在门口，笑得温和无害道：“王女士，我先去开个会，待会就由我们团队的栗大律师陪您聊会儿。”
栗姿：“……”
阔太摘掉帽子，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眼神阴鸷地看向栗姿，嫌弃道：“就她？乳臭未干的女孩？你就找这么个人打发我？”
栗姿被阔太看得打了个寒战，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中年妇女比徐玫还难缠。
李慎赔笑道：“殷女士，我真的有个会议要开，开完会后，我再过来找您。”
说完，李慎拍了怕栗姿的肩膀，抱着电脑逃之夭夭。这下，殷女士的眼神变得更冷更阴鸷。
栗姿对殷女士露出灿烂的笑容，拉了把椅子坐下，和和气气道：“殷女士是吧，我是栗姿，我是……”
栗姿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殷女士不耐烦地抬手打断，“你不是李慎，我不听你说话。”说完，低头玩手机，完全将栗姿当个透明人。
栗姿被气得一肚子火，揉了揉眉心，按耐住想走的冲动。
过了会儿，殷女士抬头看向栗姿道：“那谁，给我弄一杯无糖黑咖啡过来，我不要你们所里那种浓缩咖啡，难喝死了。”
栗姿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殷女士发脾气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这里除了我就是你，还有第三人吗？”
栗姿悻悻然地哦了一声，借机走出接待室，问乔安，“小姐姐，救命啊，这人什么来历啊！”
“她是李大哥的邻居，来咨询离婚的。来了好几回，特别能唠，而且还处处刁难人，李大哥接待一回就崩溃了，直接把客户扔给我，我接待两回了，超难解决，现在我一看到她，就头皮发麻。”
到这份上，栗姿才深深地意识到，李慎给她丢了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关键还烫手。
栗姿欲哭无泪，上班第一天，先是挨了一巴掌，又是被咖啡烫了，还弄脏了一件衬衫，现在还遇到这么难缠的客户，我怎么那么惨啊！
“她现在让你干嘛？”乔安好奇道。
栗姿蹲在地上无力道：“买无糖黑咖啡！”
乔安嘻嘻一笑，“你猜她上次让我干嘛？”
栗姿抖筛子似的摇摇头，“你快说！”
“让我大冬天的给她买枇杷！”一提起这件事，乔安就来气，鼓着腮帮子道，“你说，我大冬天的上哪去给她买枇杷啊！”
栗姿：“……”
听到乔安这么说，栗姿瞬间觉得殷女士对自己的要求好像没那么高了，赶紧从手机上订了杯咖啡送过来，“这个殷女士很有钱吧。”
“是个阔太，不差钱，每天打打麻将、逛逛街，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那她来咨询什么问题？”
乔安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她怀疑他老公出轨了，但是没证据，想和他老公离婚。”
栗姿一头黑线，“我对婚姻法一窍不通，你呢？”
乔安握着栗姿的手，“嘿，巧了，我只对刑法感兴趣！”
“那她怎么不找其他律师呢？”
乔安闻言，扫了一眼周围，凑到栗姿耳边，拿过文件遮面，悄悄道：“李大哥也是专攻刑事案件的，一开始把这个案件介绍给律大哥，律大哥一看殷女士不是省油的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栗姿哦了一声，律衍真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那谁……”殷女士从接待室出来找人，没看到栗姿人。
栗姿听到殷女士的声音，蹭地站起身。
殷女士扫了一眼办公区，最后把目光落在栗姿身上，“就你，让你买杯咖啡怎么这么难啊。”
“马上到！”栗姿看了眼手机，恰巧手机铃声响了，接通，是外卖小哥的电话。
栗姿风风火火地跑到门口，从外卖小哥的手上接过滚烫的无糖黑咖啡递给殷女士。
殷女士斜睨了她一眼，一脸嫌弃道：“办事效率可真低！还有，你怎么服务的，有你这样把客人晾在一边的吗？你给我进来！”
栗姿摸了下鼻梁，心道：这份工作可真不好做啊，还不如去扫描文件呢！
回到接待室，殷女士盯着栗姿看了几分钟，栗姿被盯烦了，露出职业微笑道：“殷女士，你想说什么呢？”
“你谈过恋爱吗？”
栗姿诚实地摇摇头。
殷女士哼了一声，微扬着下巴，没好气道：“那我和你说什么说？叫李慎过来！”
栗姿头疼，语气弱道：“那您到底是来咨询感情问题的，还是离婚法律问题的？”
殷女士被噎得无话可说，用那双充满怒意的丹凤眼睨了她一眼，栗姿瞬间怂得跟头小绵羊似的，赔笑道：“不如您和我说说您的感情？”
殷女士满意地笑了一下，自顾自道：“我和我老公是18岁的时候认识的，我认识他那会儿，他就是个穷小子……”
栗姿无力扶额，坐在殷女士的对面听她说他们夫妻白手起家的奋斗史，这一说就是两个多小时，连口咖啡都没喝。
栗姿被催眠得快睡下时，殷女士狠拍了一下桌面，顺带瞪了她一眼。
栗姿被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强颜欢笑道：“您继续……”
“我要和我老公离婚！”殷女士最后语气狠决道。
栗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语气温和劝道：“殷女士，您确定吗？方才听您说起和您老公的过往，您还挺开心的。您们走过了那么多年，挺不容易的吧，有什么矛盾，不妨静下心来聊一聊？”
“聊？呵，他现在都不回家，我对着空气聊啊！”殷女士怫然大怒道：“他背叛了我，回忆再甜美，我眼里也揉不进任何沙子。”
“那您和您老公说了这件事了吗？”栗姿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离婚这件事。”
“他不同意，他想把财产留给那个小三，那些财产我不仅一分钱也不会给她，我还要他净身出户！”殷女士恶狠狠道。
“那……”
“妈……”
栗姿的话还没有说完，心猛然一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她好像听到一道许久没听见的声音。
栗姿循声望去，只见接待室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不禁瞪大了眼睛。
栗姿从没想过，四年后，她和沈毓第一次重逢会是在她上班的地方。
惊喜、讶异、难过、痛苦、不甘，心中五味杂陈。
沈毓似乎也注意到栗姿了，神色讶异道：“是你！”
四目相对间，栗姿心跳有些不正常，率先移开视线，看向殷女士。
殷女士笑道：“毓儿，你怎么来了？”
“李慎哥说你在这里，妈，我接你回去！”沈毓将目光缓缓地从栗姿身上移开，落到殷女士身上。
“好！”殷女士语气温柔道，待把目光看向栗姿时，变得狠厉起来了，“今天就到这，下次我再过来！”
栗姿头疼地点点头，看着他们母子走出接待室。
沈毓回头看了栗姿一眼，四目相对间，栗姿眼神冷漠，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却无法直视沈毓那双凝聚着滚烫热意的丹凤眼。
那双眼神实在太陌生了，只是一眼，就能让栗姿的心撕裂般地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