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为寒走后,嬷嬷想让人将月玉姬搬上床,她摇头拒绝了,直指着月为寒为她造的车。这几年月为寒来看她的次数不多,月魂更少来。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她只有坐入这辆车才能得到些安慰。
于是,三四个太监宫女费力地将她搬上了车。哭叫了半日,又挨了一顿打,她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头发乱篷篷的,一个宫女想给她梳头,她也没同意。比起平日里伸手就打,今晚她突然温和了许多。只哑着嗓子说了句“走开!”
就连晚膳端进来,宫女想要喂她,也被她推了开去。
嬷嬷见状,就指挥着宫人们退去,她自己也随之退出去歇息去了,只留下几个守夜的侯在一边。
夜深人静,月玉姬坐在车子里睁着眼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双眼睛还泛些光,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几个侍候着的宫人站得东倒西歪。她也无心去吼骂。直到东方吐白,她还是同样的姿势。
直到那嬷嬷进来,她突然掩住鼻子叫骂着“你们都是死人啊!”然后,扬起手中的棍子对着几个宫人就是一通狠打。
那几个宫人彻底清醒过来,然后开始手忙脚乱的整理月玉姬的排泄物。
洗澡更衣,梳头,重新坐回清理干净的车子,月玉姬一动不动的任由摆布着。头发梳好,我才发现她的两边脸颊竟然还有红红的巴掌印!
宫女端来早膳,嬷嬷让人喂她,她也如同机械一样一口一口地吃着。
刚吃完早膳,准备再去中璇宫时,一众气势汹汹的宣旨太监就来了。
月玉姬身边的宫女太监见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先后跪了下来。那嬷嬷也在月玉姬车子旁跪下。宣旨太监看了躺在车中的月玉姬一眼,就高声宣旨:
“奉天承运,王上诏曰:月玉姬欺瞒圣聪,先后私通东御天、月为寒二人,且与月为寒父女乱伦,生下孽子月承天,以图王位,其心可株。现废去王后之位,赐酒一杯,死后葬于乱坟岗。着史官消除其所有宫史记录。钦此!”
“月玉姬,接旨吧!”传旨太监宣完旨说道。接着,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上前,那上面有两杯酒。
月玉姬先是惊呆,接着便愤怒的叫道:“与父私通?这样的杀人理由,玄夜宸你可真敢胡编滥造!你不得好死!”
“月玉姬,此事王上御审,满朝文武作证,三位暗月长老揭发,与厉王何干?”那太监冷笑着。“当初既然敢做下这等畜生不如之事,就当想到会有今日后果!”
此时,恰逢玄夜宸送玄承天到她的宫中一同受刑。听到月玉姬的指控,玄夜宸一脸鄙夷。他随手拎过断了双腿的玄承天,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一边。
“天儿!”月玉姬一眼看到玄承天痛苦地叫道,她想过去抱抱他,却动不了。再没有侍侯她的宫人帮忙了。
“就凭你也配让我编造?”玄夜宸冷哼了一声。
“朱朱是本太子的!”玄承天看到了月玉姬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他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大叫道。
玄夜宸直接赏了他一脚!随着他的这一脚落,玄承天啊的一声惨叫。我又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
“玄夜宸,你冲我来,都冲我来!”月玉姬心疼的嘶吼道。
“月玉姬,你也有今天!”玄夜宸看着她的样子,冷笑道。
“呜呜呜…天儿,我可怜的天儿。”这会儿她只顾着心疼玄承天了。
“与自己的父亲私通生下来的孩子当然可怜。”一旁的月逸讥讽道。
“玄夜宸,我天儿是东御天的儿子,他叫东承天!有朝一日,御天会为我们报仇的!”月玉姬盯着月逸和玄夜宸恶狠狠地说到。
“东御天要是知道你们父女俩如此戏耍于他,恐怕月为寒光是千刀万刮是不够的。”月逸冷笑着说道。
“这是月为寒的人皮面具,据说是将你娘的情人白文瑞活剥了得来的。”玄夜宸直接拿出了一张人皮面具蒙在玄承天的脸上,瞬间又是一个暗魂的脸出现了,只是这张脸与之前的暗魂有少许的差别。
“啊!”看到眼前的暗魂脸,月玉姬一声尖叫,她拼命的摇头。哪怕刚才听到被赐死,她都没有此刻惊惶害怕。
“你否认没用,是月为寒自己揭开玄承天的身份的。他做着将玄月改为月氏国的春秋大梦呢!”玄夜宸补上一句。
月玉姬还是疯狂地摇头。然而就在她痛苦地摇头过程中,我感受到她想起了很多的之前解释不通的事。
就比如前一夜他打她时,根本不像是父亲打女儿,而是男人打女人。她想起了一直以来月为寒对玄承天过分的关爱,根本不像是外公对外孙,而是父亲对儿子;她还想起了自小到大每次与月为寒拥抱时,他那看似无意地放在她身上的手;她更想起了每次与暗魂亲热时,想摸他的脸都被拒绝;…一幕幕闪现的画面,结合着今天听到的这个骇人结果,月玉姬瞬间彻底地明白了。
她停止了摇头,呆滞地看了一眼疼倒在地上的玄承天。她疼爱的可怜儿子,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不堪的出生!还有她自己,简直就是个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月玉姬一阵狂笑。
“啊!”不待那太监再将酒端给她,她自己使尽最后的力气,将深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天儿…”咽气前,她那看着玄承天的眼中流出了最后两行泪。
“母后!”玄承天悲惨地哭叫着,努力朝月玉姬爬去。
“送月承天一起上路!”宣旨太监朝旁边的人吩咐道。
随后,几个行刑太监硬按着玄承天,强行灌下了酒。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面,一头躲进缥缈的怀中。
“母后!”行刑太监退去,玄承天拖着断腿,继续哭喊着爬向了月玉姬。
眼看他就要倒下,玄夜宸及时帮了他一把,让他如愿的靠在月玉姬身边闭上了眼。悲情的母子俩就此结束了这样一生。
直到缥缈为我擦拭眼睛,我才惊觉自己也已泪流满面。在之前的人生里,我总认为坏人都该死。可是这一次,当我深深的走入他们的人生时,我却无比的心疼他们。特别是玄承天,真的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你是不忍心看到每个人受伤。”缥缈轻拍拍我道。
他说的对,我其实是心疼每个受了伤的人。
“死不是结束,人要学会自我救赎。”缥缈在我头上亲吻了一下又道。
我仰头看他,我知道他是在指引我,但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死了,死了,世人不都常说死了是一了百了吗?为什么死不是结束?
“慢慢你会懂的。”他紧搂着我说道。
屋内死了两个人,我顿时感觉到了阴冷。这种感觉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下一秒,缥缈就紧紧的将我搂于怀中。
走出这个院落,外面是晴天。秋高气爽,天空湛蓝。这暗沉的深宫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明亮了些。笼罩在玄月上空多年的阴霾应该就此散去了。
“玄月并没有亡,还叫玄月啊!”我看着缥缈说道。
“你认为故事结束了?”缥缈笑着问我。
“他们的人生都累,我也跟着他们累。”我不由得叹道。
“人生便是起起伏伏,疏密有致,张驰有度。”缥缈搂着我,让我靠在他的怀中。
他的这句话我明白了。无论是月玉姬、月为寒,还是年仅十多岁的玄承天,他们的一生中都有过美好,有过得意,也有不得意和最终的失败丢命。
波峰和波谷间,没有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结束在哪儿。
缥缈轻轻地拍拍我,对于我的这一领悟,他没有发表意见。
“好像玄夜宸赶回来除了绑了玄承天外,并没有做什么!”我突然想到月启正催玄夜宸回宫的事,扭头看着他道。
“绑了玄承天才让人有后面的行动。”缥缈轻轻点点我的额头宠溺地说。
好吧,我确实没有政治慧根,在这方面觉悟不是一般的差。
“你素喜简单而已。”见我这么自觉认错,他微笑着道。
就在这时玄夜宸走出了凤栖宫。我感觉到他轻松了很多。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着“凤栖宫”三个字。
“朱儿一定不会喜欢这里。”他内心如此想着。
看了良久,他才转身继续行走在这高墙大院内。月玉姬母子死了,这肮脏的后宫中突然安静了很多。他与宇十多年的不懈努力,危机解除的这一刻,竟然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
看着假山,死水,看着那人工痕迹沉重花草树木,他内心冷笑着。真不知道那些人费尽心机挣下这座浸透着无数人血泪的王宫做什么?
如果可以,他宁愿和朱儿、白宇一起远走天涯,看尽山水。黄沙尽头那壮美的日出日落,还有如丝带般蜿蜒的曲江,朱儿一定都喜欢。
忽然,他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很美好的想法。于是,他加快脚步出了宫。月逸紧跟于他身后,他根本不用问就知道是要往国师月府方向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