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徐钦依然在天南海北地狂侃。纯粹就是闲聊,虽然徐大少的见多识广和健谈让他微微有些惊诧,可很明显这不是樊大侠所需要的,更不是樊大侠今天想谈的。
“徐小公爷,实不相瞒,老夫今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望小公爷不吝赐教。”
既然都是最后了,那肯定是正儿八经的肉戏了。于是此前还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徐钦也稍稍打起了精神。
“哦?樊先生客气了,能和樊先生探讨,小子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妄称解惑。先生请讲,小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看樊云一张老脸面皮微微有些不正常的红润光泽,徐钦虽表面上镇定自若,可心里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而樊云虽然又被他在言语上不动声色地占了便宜,却也无从发作,一边将养气功夫提升到极限,一边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大事为重!大事为重!你是天下有头有脸的英雄人物,可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敢问徐小公爷!若是将帮派改为这个所谓的企业集团,往后若有争执,官府如何出面,如何协调?如若再接下来,老夫隐退之后,有人真敢动手脚,官府又该如何处理?”
“哦,这个啊!我想想,想想,有了!我们徐家是御赐的与国同休的世袭国公,官府还能怎么处理?只要遵纪守法就行了吧!”
眼见樊云的养气功夫快要崩溃,额头偌大的青筋似蛟龙般蜿蜒舞爪,直欲冲天而起,徐大少也马上明白玩笑开的差不多,应该适可而止的道理。
“不过若要是巨蛟帮也想这样改制,那就得引入‘战略投资者’了。嗯,小子记得计划书上有提到的。”
有提到是有提到,但也仅仅是说了一句而已。况且这种新名词、新思想,就算是樊云也不可能单单就从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里就明白其所有内涵和意义。
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徐钦也就顺势将后续的计划大致和盘托出。
“这个‘战略投资者’简单来说呢,就是有极高的权威,也愿意出钱参股这门生意的人,最好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源远流长的家族。此一来,可以借用他们的权威,震慑宵小,使其根本不敢动歪心思;二来,也可以在未来慢慢推动朝廷,在律法上对这些利国利民的营生进行一定的保护;甚至,说不好听点儿,还可以借由他投进来的名望和钱财,帮助完成改制,扩大生产经营规模。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啊!”徐钦笑呵呵地将这番话说出来。
樊云最开始神色复杂,不过很快就品出了其中更多的意思。这事儿本身就是他提出来的,樊云既然被打动了,那就已经说明,樊云已经接受了引进徐家作为战略投资者的方案,那以徐钦的智商,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难道是打算拉上朱家?!
樊云稍一思量,顿时心中一凛。
诚然,有朱家镇场子,这权威是够了,可朱元璋却是个顶天的饕餮,有沈万三风干在前,若是朱家入股,倒是不用担心别人,只是怕要不了多久就被朱家连皮带骨给吞了。
徐钦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由于早就计算过其中的各种利弊和可能发生的情况,因此大致也猜到了他心中所虑。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人啊,还真是无信不立,贪图一时小利,坏了名声,要想弥补可就难了。
“这毕竟是涉及数千上万人的大事,而且又算是件新鲜事,樊先生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不过小子有信心,若是引入两个以上的,都很强力的‘战略投资者’,才是真正达成长久平衡的最佳选择。同时,只要再把你们巨蛟帮大量帮众的利益同时绑定在一起,就会诞生一个无坚不摧的联盟。再说了,不是还有您樊先生在么?以樊先生的声望,只要大家做事循规蹈矩、遵纪守法,还怕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算来,横竖都是没问题的,如果万一,那也不过是必死无疑和可能会换种死法当中二选一,花钱买个希望,又何虑之有呢?”
说实话,有徐钦最后的这两个提点:引入制约机制,以及点出沈万三和巨蛟帮真正的不同,樊云已然彻底心动了。毕竟股份制改革的好处确实显而易见:更正规化的管理,更高的效率,更上得了台面的身份,那可真是让整个巨蛟帮都换一种活法。对于大半生都在打打杀杀,见惯生死,厌倦了流离的樊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可理智告诉他,要矜持!矜持!就算是同意朱、徐两家入股,但也绝不是在现在这种自己已经全面落入下风的环境中能谈的,否则还不知这两个饕餮巨兽,要一口吞下多少帮众们的血汗!为了万世长存的希望,给保护费可以,但至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多给大家争取一两算一两!反正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想通了这些,樊云长舒了一口浊气。
“徐小公爷果然智计无双,老夫佩服,不过此事既然事涉我巨蛟帮数千帮众,那自然是需要慎重的,且老夫也需要和帮众们商议商议才好。”
“无妨,那小子就在此恭祝先生、恭祝贵帮,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生生不息了!请!”
“哈哈哈哈,借徐小公爷吉言,也祝小公爷官运亨通,中山王府开枝散叶!请!”在想通了的情况下,樊云也很快恢复了盖世豪侠的风采,徐大少自然也再没什么便宜好占了。
一老一少二人,又推杯换盏了小半个时辰。不过此后谈的都是些逸闻趣事、风花雪月。这次两人依旧是你来我往:樊云悄悄告诉了徐钦一些日月教的事情之类的江湖秘闻,徐钦则更是拥有极为卓绝的见识,言谈之间自然极为不凡。这更让樊云更加意识到了他的不凡,不管这些看似天马行空,涉及天下最遥远弊端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都能说明很多事。
末了,樊云托词不胜酒力,这场暗地里的文斗才暂时告一段落。
“对了,徐小公爷,今日多谢解惑。今晚一应用度,都包在老夫的身上!”樊云甩下这句话,便跳上巨蛟帮早就准备好的快船飘然而去,哪有半点“不胜酒力”的样子?
“诶?”这边厢,徐大少才是真有些微醺了,至少这反应是稍慢了半拍,都等他跑远了,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环视了一周四五个莺莺燕燕,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禽兽就是禽兽,就算是老了,也不过是变成老禽兽而已!
然而对于徐钦来讲,现在还远未到能够放浪形骸的时候。且不说后果如何,只要稍微有点理智,衡量了一番敌我形势,还处在青春期的自己,在五个专业人士的围攻之下会有怎样的下场就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徐大少也不得不狠下心来,以绝大的自制力换了家将们准备的快船启程离开。
如果是喝得比较多,一吹凉风多半当即就要跪下;可如果还在警戒线之下,吹一吹风反而会产生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至少现在,徐大少的感受就是思绪愈发清晰,精神头也极为旺盛。同时,看着远远近近的依稀灯火,与残月星光共同勾勒出的应天城轮廓,在雄性荷尔蒙的加持下,徐钦不由得有些雄心万丈:既然老天给了自己这个机会,那就定要让这天地在自己手中焕发出最耀眼的光彩!
正当徐大少在竭力化冲动为动力的时候,一个轻柔的身影也靠上了船头。
关雎刚刚虽然也在场,但很显然,她和其他几位小姐姐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且不说她清倌人花魁的身份,就算是单论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所表现出的智商,也绝对是顶尖的那种。
很显然,她特意再跑来半路拦截自己,肯定不是为了单纯的撩汉。徐大少也很好奇,通常来说,按照一般的套路,青楼都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如若不是隐隐对关雎有些不放心,他还真想向她打听一些事。当然了,他虽不好主动出击,可要是这位花魁小姐自愿透露些什么,那用来参考参考也是好的。
“关雎小姐特意赶上来,不知有何见教?若是樊先生忘记付账,你们也应该去追他才是,刚刚你们可都听见的。”徐钦一边将人迎上自己的船,一边调侃道。
关雎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展颜一笑,顿时有一种春回大地的感觉扑面而来。徐钦不得不在心头微微感叹其妖孽程度,若非自己早已见惯了“完美皮囊”,怕是也很难抵挡这种魅力。
“小公爷真会开玩笑,关雎向谁讨债也讨不到小公爷头上啊!只是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钦当即就想怼她一句:那踏马就别讲了。可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让他忍住了,毕竟对面的再怎么说也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动不动就给人怼上去总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