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已是晚上八点,陈尚东掏钥匙开门,陡见旁边宿舍门打开,李欣施施然走出来。
陈尚东奇道:“你怎么在这?不是去星城帮忙了么?”
李欣伸个懒腰扁嘴道:“别提了,跟我表姐天满大街转了两天,好玩是好玩,架不住累啊,干脆回来躲躲再去。对了,你不跟杨思海熟么?他结婚你去不去?”
“我请了假,那天正好蒲阳有个同学结婚,我答应在先,只能去蒲阳。”陈尚东开门进屋,李欣跟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放在墙角的立式钢琴,不由啧啧赞道:“行啊,你都配上钢琴了,真准备下苦功强夺王子头衔?”
陈尚东回头瞪她一眼:“瞧你这张嘴,少调侃两句会死吗?”
“我调侃了吗?这是鼓励好不好?哎呀,钢琴真不错,档次高够大气,嘻嘻,我喜欢。贝尔西斯曼?哇,名牌耶,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二手的,一千块而已。”
李欣像看傻子一样不信:“你做梦呢吧?这明显九成新,还是英国原产钢琴,一千块就卖给你了?”
陈尚东奇道:“怎么,合着很值钱么?”
李欣鄙夷地看着他:“这是贝尔西斯曼钢琴啊,你懂不懂?两百多年了,英国女王亲口赞赏过的品牌,属于原产顶级钢琴,市面上最少德四万块,懂吗?一千块就拿到,你想得美呢。”
陈尚东愕然道:“我真是一千块钱买的,骗你作甚?”
“那你可赚大发了。”李欣好不容易才明白陈尚东确实走了狗屎运,便爱不释手地摸着钢琴赞道:“进口货就是进口货,这手感真不一样...咦,盖板上贴了什么东西?胶布?”
“别动。”陈尚东赶紧上前阻止道。
“为什么?”李欣不解。
“人家卖的时候特意说了,这琴是给心上人买的,后来不需要了,不过她下次回国要用它拍组写真,特意叮嘱别撕那块胶布。”
“还有这种道理?钢琴都归你了居然提这种要求?过分了哎,她谁啊?”
“不知道,一个培训班老师帮忙接洽的买卖。其实也没什么,琴嘛,能弹就好了。再说人家卖得便宜又干脆,给她拍拍照又怎么了?”
李欣点头:“那倒也是。”说着认真弹起了《致爱丽丝》,一时间琴声叮咚如泉水般流淌开来。
陈尚东闭上双眼听完后叹了口气:“弹得果然比我强多了。”
李欣大言不惭:“我学多久你学多久?对了,还没见识你的水平,来试试?”
陈尚东摆手道:“不敢班门弄斧,再说天也不早了,等会吵到别人休息。”
李欣愠怒道:“有你这么待客的么?赶我走呢?”
陈尚东脸上一红摆手道:“不敢不敢。”
“你要不弹,就是敢。”
“那好吧。”陈尚东只好赶鸭子上架,落座后乒乒乓乓地弹起来。
李欣听得奇怪:“《红旗颂》?哎呀好听呢,你弹得不错!咦,这个连奏是怎么弹的?哇,停停停,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陈尚东只好停下:“怎么了?”
“哇,你好厉害啊,才学多久就弹这么复杂的曲子?刚才那连奏和三连音你是怎么弹的?哎呀太快了,你是天才啊!”
“你少灌迷魂汤,我这都是胡乱按的。”陈尚东谦虚地道。
李欣异常认真地道:“你别谦虚了,我真觉得你当老师是暴殄天物了,你应该去京城深造。”
陈尚东笑笑道:“培训班的老师也这么说,不过我暂时没这想法。”
“为什么?可惜了。”李欣使劲地摇头,过一会突然道:“对了,我跟你说个正事。”
“什么?”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校长雷霆震怒差点要将你当场撤掉知道吗?”
陈尚东一愣,“怎么会?我跟刘书记请假了呀?”
“就因为刘书记出面,校长最后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不然你这次真的玩完。”
陈尚东问明白后心里五味杂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这次有刘正峰出面,下次呢?
“怎么了?”李欣见他愣怔出神,拿手在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陈尚东苦笑着道。
李欣见他不愿多说,也没久待,啰嗦两句后离开了。陈尚东兀自坐在钢琴前发愣,半晌后自言自语道:“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自个还能撑多久。”
第二日陈尚东回老家,先去山上打了个转,见刺梨长势喜人心里也很高兴。
“我问过了,四五月开花,八九月就有收成,到时我在山上搭个棚子专门守着。”陈朝贵笑呵呵地走过来介绍道。
陈尚东笑道:“到时我来守吧。”
“也成。”
家里吃晚饭的时候,水伯带酒过来,大伙酣畅饮酒言谈甚欢。
“阿贵,你说这沙子万一不让做了,咱们怎么办?”水伯一句话,酒席顿时冷了场,大伙纷纷停下。
陈朝贵问:“你收到风声了?不是说三五年内没问题么?”
水伯皱眉道:“我只是听人提起这档子事,能做多久没个定数。”
李芳和儿媳对视一眼放下筷子。
陈尚东见众人脸色凝重,不由开解道:“依我说啊,你们这是杞人忧天,政府同意咱就做,若不同意咱不做,把船卖掉也不亏,总归是赚多赚少的事,你们瞎操啥心呢?”
一语如醍醐灌顶惊醒诸人,水伯猛拍大腿道:“东子说得在理,左右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咱们想那么多作甚?可着劲做好眼下最紧要。来,阿贵,咱们喝酒。”
过一会,水伯又问:“东子,如今郑大利的工地不收砂石了,咱们该咋办?”
陈尚东点拨道:“去找我舅,他是建设局的,不行就去县建设局打探,看哪里有工地,带样品去工地推销,沙子质量好,我不信没人要。”
“中,”水伯竖起大拇指道:“总是文化人见识广,啥难题都能解决。”
众人哈哈大笑。
第二日陈尚东坐火车回市里,下车后见书报亭有《南楚日报》,便心血来潮买乐一张,坐上公共汽车便急不可耐地翻看。
结果报纸上没提“翡翠花园”一个字,除了较大篇幅宣传即将于一月上旬在星城召开的亚洲经济峰会外,只有“黄金地块竞逐生变,楚南城建不战而胜”这标题让陈尚东多看了两眼。
又是赵德良的大手笔?
车站附近,确实是黄金地块,等等,最大竞争对手天鸿集团退出竞逐才导致楚南城建不战而胜?
为什么退出?
赵德良,手机,518地块,天鸿集团莫非遭遇了楚南城建的要挟?
陈尚东恍然,赵德良竟是存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最后真让他实现了。
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没有?会牵联到谁?
陈尚东不敢往下想,这浑水不是身单力薄的自己能趟的,明哲保身要紧。
唐绪洋回来时,陈尚东专门问起唐绍裘的情况。
“他呀,好得很,老师问这个做什么?”
陈尚东遮掩道:“没什么,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哪有?他第二天就上了山,老师你想多了。”
“但愿吧,唐绪洋,你跟父亲好像有什么误会?”
唐绪洋迟迟不语,“我…我不管他的事。”
“因为你爷爷?”
唐绪洋反问道:“他跟你说过什么?”
“只是简单聊聊,没说别的。”
“那座山就是他的命,他眼里只有那座山,别的什么也没有。”唐绪洋眼圈微红。
陈尚东开解道:“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比方说那座山上的石斛出现了问题,动辄会功亏一篑,他确实走不开才没有回来探望爷爷?”
唐绪洋怒道:“那是最后一面。”
“可石斛他研究了十年,若失败又要再等十年,怎么办?”
唐绪洋一愣,“他这么说的?”
“我猜的。唐绪洋,你爸爸话里话外总以你为荣,你也该替他想想才对。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们冷淡这么多年,何苦呢?”
陈尚东见他不语,叹口气后拍拍他肩膀,“行了,你先回教室吧,有空自个想想。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读书多学知识,明白么?”
唐绪洋迟疑地点点头,转身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