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汉旭迎面走来,皱成结的眉毛释怀开来。他笑着说,“处理好了,走吧。”
“要我给你发多钱?”我严肃的说。
“发什么钱啊?”赵汉旭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给我东西的话就给我生日礼物吧。”
“赔车的钱啊。”我着急的说,拉住赵汉旭的胳膊,不让我发钱,我就不让他走。都是学生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平时积累不过于省吃俭用,和零零散散的零花钱,让赵汉旭一人承担对他的压力太大了。
陈远推着车子也走过来。
“师父,今天我生日。我要开心点,你不要问我钱不钱的。”赵汉旭说,拍了拍的我肩膀。
突然感觉赵汉旭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把事情扛了下来。
我点头不说话。
“赵汉旭。”陈远叫他。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陈远这么称呼赵汉旭,用名字来叫他。称呼一个人本该就用他的名字,可她之前都是用“你”来叫赵汉旭的。我突然有点思路,陈远是开学转来的,赵汉旭也是开学转来的。那么他们……
“嗯。怎么了?”赵汉旭说,和蔼和亲的笑着。
人间出现了两面阳光,他的笑像一片阳光,把陈远的自行车照的锃亮,跟他昨天穿过的黑色的皮鞋一般。褪去青年车主的阴霾,感染了冷冰冰的街区。
我一个男的都觉得赵汉旭帅。
“车主说什么了?他要多钱?”陈远问。
“哦,是这样的。”赵汉旭说,开始长篇绪论。
“我二舅是开修车厂的,我给车主说说让他去我二舅那里修车,给换一个全新的后视镜。地方电话我都说了。然后车主让陈远给她赔点钱,毕竟耽搁了他的时间,还自己开车去修理厂,车跑要费油的嘛。然后我又说,我们都是学生,很不容易的,然后请车主高抬贵手,说了一些车主的好话。总之,在我的强词争论下,没事啦,天下太平了。”
陈远仔仔细细的听完后,觉得不妥。“你没有骗我吧。那车主是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赵汉旭竖起了三根手指头,大拇指,小拇指弯着。“我把学生证让他拍了照片。我不可能再骗你了。”他诚恳的说。
“嗯嗯。”陈远点着头说。
等我们到了湘西小镇,正好是饭店的高潮,只有进去吃饭的人,没有吃完饭走出来的人。
“还有地方吗?”我问服务员。
“你好,几位?”服务员用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三个。”我用方言应付。”
“好,那边请。”服务员说,很是到位,给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我和赵汉旭坐在一排,陈远坐在对面。
我挨着窗户,马路边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眼睛时不时的望一望路的一头,是否有合适自己的公交车开过来。
我之前也是这样等候车的。
“陈远,你吃什么?”赵汉旭拿来菜单,湘西小镇的菜单很优雅,像是一本书,有封面,打开后是菜的名字和图片。图片精美,勾的起人的食欲。
陈远点了一杯果汁,没有点菜,又把菜单给了赵汉旭,赵汉旭转手给了我。我在纸上写着一些各种馆子里共有的菜:水煮牛肉、素拼。
菜不好点,点多了吃不完。点的不好了,对不住今天进这馆子的门。
“赵汉旭,你来点。我写好了。”我说,把纸和笔给了赵汉旭。
赵汉旭点了一条鱼,一盘排骨,虾。又点了一盆汤凑了六个菜品。交给了服务员。
“师父,你喝什么?啤酒吗?”赵汉旭问。
“嗯嗯。啤酒,我喝冰镇的。”我说,从书包里取出礼物,精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手表。
“赵汉旭。生日快乐。”我送出祝福。
“谢谢师父。”赵汉旭说,开心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拆开看看,合不合适?”我说,服务员端上了第一盘菜,素拼,我尝了尝黄瓜,味道不错。
“手表。”赵汉旭说,是纯黑颜色的手表,表带为皮革,虽然不是真的皮,是人造皮。但是赵汉旭带在手腕上很开心,他转着手腕炫耀着。没有忘记提醒服务员拿半箱子啤酒。
“赵汉旭。”陈远说,送给赵汉旭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边装的是啥我不知道,她没有说,赵汉旭没有问。但是她的那个盒子比我送的大。里面的东西也比我这个手表有价值吧。
后来我才知道,陈远送给赵汉旭的生日礼物是一颗花的种子。
赵汉旭欣喜的双手接上,“谢谢!谢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送我礼物的。”脸上洋溢的笑容,我乍眼一看,更觉得是幸福。
赵汉旭拆掉盒子上面的线,
“先不要拆开。回去了你再拆开。”陈远冷言冷语的说。
赵汉旭打量了一眼盒子,“好啊。”把盒子上的线打了一个胡结碟。失望的装进书包里,拉上了拉链。
服务员提了半箱子啤酒过来,后面的菜也都一一上齐,汤是最后端上来的。
“哎呀!”我拍着大腿一惊一乍的说到,“忘了忘了忘了,唉!脑子瓦特掉了。”
“咋啦?师父?”赵汉旭问,把塑料封好的餐具用手指头扣开。
“忘了给你弄蛋糕了。”我说,“想好了给你订一个蛋糕,最近一忙,作业多的做不完,给忘了!”
“没有蛋糕怎么能说的上是过生日呢。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一个。”我站起来,打算从赵汉旭后边绕过去。
“蛋糕是西洋的东西,待会儿让服务员给我弄一碗长寿面。就可以了!”赵汉旭强调着过生日不用买蛋糕。
“这个行吗?”陈远唯唯诺诺的拿出来一块面包,放在桌子的最中间。我和赵汉旭瞪大了眼睛看。这一块原本可能是半球形状的面包,被压成了接近正方体的样子。比蛋糕带来的震撼还要大。
“这个可以吗?”陈远再次问到。
“可以,可以的啊。”赵汉旭说,把面包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着,像是再分辨某个东西的真假,他看了上面看下面,把面包倒过来瞅了几眼,看是非是一个真的蛋糕。视线很快的从小小的蛋糕上扫视到我的身上。
“是。可以,可以。”我配合着赵汉旭说。然后找到收银的地方,要了一盒火柴,一个打火机。服务员人很好,说要就给了。
我把面包的塑料袋撕开丢掉,双手隆重的放在碟子里头。
“你今年多大了?”我问赵汉旭。
“17岁。”他说,双手拖着腮帮子,胳膊肘撑在饭桌上,注视着我的动作,他的眼神非常的小心,从我撕开面包的塑料纸开始,再到从火柴盒里倒火柴,一根、两根,他数着自己生命里的年轮,十七根,十七岁。
十七岁的年纪美的妙不可言,像是一句没有叫出来的名字。当你叫出来名字时,在纸上写下她,然后扪心自问,“是这样写的吗?”
其中最最有趣的是,所暗恋的女孩子,恐怕还不知道你一直喜欢着她吧。
我也正当17岁,令我对17岁最有感觉的是,夏天的田地里种植着西红柿、黄瓜、甜瓜。我摘下一个红不红,绿不绿的西红柿问姥姥,它熟了吗?姥姥说,你吃着看,味道不涩就是熟了。我随手扔在地上,摘了一颗很红很大的西红柿。
我的17岁,熟了吗?
我在面包上插好了火柴。“赵汉旭,你准备好了没?”我问,打火机攥在手里,虽然打着。火柴的燃烧速度很快,不像蜡烛燃烧时间长。或许我点了第一根,再点最后一根时,第一根已经熄灭了。
“等等。师父。”赵汉旭说,“一个打火机够不够?我怕你点着点着,前面点的蜡烛熄灭了。那多尴尬的。”
“你意思是再拿一个打火机?”我问。
“不是,要不我来点吧。我手速快,单身17年的手速不容低估。”赵汉旭说,邪恶的笑了笑。八颗牙齿齐刷刷的露在外面。
“给你的牙齿穿好衣服。”我说,也邪恶了笑了笑,鱼尾纹都笑出来了。“我也单身17年,哈哈哈。”
我打着了打火机,从第一根火柴开始绕着蛋糕划,赵汉旭握紧双手,挨紧额头,闭着眼睛许说着秘密。
“赵汉旭。快吹。”我说,“快,来不及了,第一根火柴要灭了。”
赵汉旭立即睁开眼睛,张开嘴巴,深深地吸一口气,带着口水把蜡烛弄灭。他把面包分成三块,我一块,陈远一块,他自己留一块,很潇洒的塞进口里。
“师父,你怎么不吃面包?”赵汉旭见我把面包撂在纸巾上。
“师父不爱吃面包。”我说,要不然赵汉旭把口水溅在了面包上,我能不分享这喜悦的时刻?
“那好吧。吃菜,吃菜,你们要米饭吗?”赵汉旭接着问。把箱子里的啤酒挑出来几瓶。
很久很久没有喝过酒了。上次喝酒还是在表哥结婚的时候,我跟一桌子人拼酒,他们吹一瓶,我也吹一瓶,啤酒喝的不带劲,喝多了肚子涨疼涨疼的,光往厕所走。关键是谁去厕所还得自罚一杯。我们喝喝停停,换了一桌子的菜,之后上了啤酒,他们一杯,我一杯,然后就倒下了。
两个月后我又重返酒场,这啤酒乍眼一看,比桌子上红的绿的菜香多了,等不及开瓶器来,我用牙齿将它撬开,瓶盖丢到饭桌上,弹了一下,弹到了地面滚进了桌子底下。
“来!干杯。”我举着酒瓶,陈远在杯子里倒了一杯果汁,赵汉旭在杯子里倒了半杯酒,高高举起。
“先干为敬。”他说,三个玻璃器具碰出来的声音脆响。
我嗓子眼提了几下,松了几下,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喝到一半的时候打了一个嗝,差点没有收住喷了出来,我擦了擦嘴角的酒沫子,潇洒的仰起头喝酒,斜视着赵汉旭和陈远,他俩不吃菜,也不喝东西,就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把空酒瓶子放下来的时候,赵汉旭鼓着掌。“师父,好酒量。你太厉害了。”
“这都没啥。我喝酒是从小时候开始的。”我挽了挽袖子,讲起来故事。
“你知道我喝酒从啥时候开始的?”我指着赵汉旭问,赵汉旭摇摇头。又指着陈远问,陈远也摇摇头。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赵汉旭说,像是报复似的问,可能是因为我指头指了陈远,不太礼帽。
“12岁那年开始喝酒,爷爷在炕上暖了一瓶啤酒,在炕的边缘把瓶盖子磕开,我偷偷的尝了一口。跟果啤的味道有点像,但还是有些差距,果啤是甜的,啤酒是带有涩涩的苦。抿着喝着就尝出了其中的滋味。后来村里头有人过事摆酒席,其他娃喝果啤喝可乐汽水,到了我这里。不行,你得给我上啤酒。不给我上啤酒我就闹腾,从周围的桌子抢夺,偷。”说的话多了,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暖暖的茶。
“那你爸妈不管你吗?”赵汉旭问,夹了一块肉就着米饭吃。
“爸妈在城里头打拼,经常不在家。家里头有爷爷奶奶,爷爷很贯我,我的开心就是他的开心,奶奶说不过爷爷。”我说,夹了一只虾,咬断虾头,去了虾线。这个湘西小镇不让人愉快的就是卖虾让客人去虾线。
经常性的,我觉得深夜的酒好喝,不是因为耳边清净,能专注的细品它的味道。是喝着喝着,会有一个人模糊我的视野。步入高三以来,就没有喝过酒。
“师父,你尝这个排骨的味道怎么样?”赵汉旭说,夹了一块放进我的碗里,又夹了两块放进了陈远的碗里。
我开始用杯子喝啤酒,倒了一杯啤酒,配了一口凉菜,酒杯端起来倾斜至45度。
“师父,这个菜也不错。”赵汉旭指着鱼,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给陈远,直接忽视了我。这个赵汉旭,傻憨傻憨的。
“师父吃醋了。”我说,啤酒熏的脸有些泛红。
“嗯?”赵汉旭疑惑的说,很快又反应过来,“哦!我错了,错了,师父。”他挑了一块鱼肉夹到我碗里。
鱼肉鲜美,酱汁到位,这个松鼠鱼做的很成功。我挑出了鱼的眼睛,吸进嘴里,硬硬的,咽了下去。妈妈说鱼的眼睛可以明目,我觉得在理。
“赵汉旭,我敬你一杯。祝你学业有成。”陈远说,拿着果汁杯碰了赵汉旭的酒杯,赵汉旭兴起,又自饮自酌了几杯。
我喝酒不发出声音,酒杯落在桌子上的动作很小心。陈远吃菜不发出声音,她细嚼慢咽着。赵汉旭更是没有声音,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我喝了一杯酒他是这样,喝了二杯酒后他还是这样。可能是吃东西不小心辣子进眼睛了吧,那酸爽,足够让一个沉默片刻。
“陈远!”赵汉旭挺起胸膛说。
“你原谅我了没有?”
我的酒杯里不再注入啤酒,我诧异赵汉旭的这句话:你原谅我了没有。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前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陈远抿着嘴唇,脸上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赵汉旭的脸呆成了木瓜。
“没有。”陈远说,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很尴尬,桌子上的啤酒喝完了,我还想再取,啤酒瓶在赵汉旭的脚底下,又不好意思让他拿。
“你好,还需要米饭吗?”服务员这时候走过来说,“店里头米饭不多了,如果你们要的话,我就让厨师蒸米饭了。”
“师父,陈远。你们两个要不要?”赵汉旭轻松的说到。
“米饭我够了,我还想再喝点酒,把你桌子底下的啤酒再拿2瓶。”我说,酒不能喝的太多,喝大了耽误事情,晚上回去还要学习呢。
“我也不要米饭了,你没有吃饱的话你再给你自己要一碗米饭。”陈远笑着说,给赵汉旭递了一张餐厅纸。
“那就不要米饭了。”赵汉旭说,从酒箱里拿出来两瓶酒,默默的给倒了一杯茶,使自己清醒清醒。
两瓶酒没有喝完,还剩下一个瓶底的时候,我摸了摸肚皮,鼓胀鼓胀的。赵汉旭便去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