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真想就这么离开,可又不能,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心里盘算着其他几个备选的人。嚯,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一个宋昱泷,宋昱泷,他和别人不一样。
硬是等到戏快要散场了,她才站起来,冲着楼上打了个招呼,宋昱泷站起身看着她,她从宋昱泷一笑,独自离开了。
伍太太对宋昱泷说了一堆话,宋昱泷仍旧不为所动,他对着伍太太说:“姑母,程小姐绝对没有必要为一个我花费这么许多心思,你和姑父有再大的本领,我也不过是个小医生。”
伍太太说:“你爸爸就生了你这一个儿子,码头生意早晚要是你的。”
宋昱泷打断她:“那就更加没必要了,码头再大的生意,就像你说的,难道还能比的过张公馆么?姑母,请你别为我费心思了,我已经这么大了,好人坏人我还能分不清吗?”
程云回去的路上,阿翠坐在她旁边,那两盒的小蛋糕没有机会送出去,还是攥在她手里。
程云看着她亲自包的礼品盒,打的红丝带,不由的有的气馁。阿翠在旁边宽慰她,程云不愿意她多说,程云知道这些话搞不好最后是要落到张钧东耳朵里的,她不愿意让张钧东看到自己难堪,看到自己受挫,他宁愿永远在他心里当一个常胜将军。
蛋糕被程云赏给阿翠吃了。她一回来就跑到自己的卧房里,在镜子面前一股脑的卸了自己的玉坠子,发卡,和红玛瑙的戒指,半旧的手链也得退下来。
阿翠进洗浴室给她放好水,拿好了睡衣搁在衣服杆子上,叫程云来洗澡。
程云把自己埋在水里,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海的女儿里的小小美人鱼公主一样。为了王子变成泡沫的傻女人。
她又想起那个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名句,女人是水做的,从前不觉得,现在上下联系起来,到觉得很悲凉。
程云在水里沉浮,她这时候觉得,水像一只手,悄悄的拂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的纹理,她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水里凉透了,她才从水里起来,裸着身体,裹了浴袍在那面齐人高的大镜子前仔细的看着自己。
刚洗完澡微微泛红的脸,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眼睛最好看,头发贴着脸颊,拨开看见自己的脸,她贴的镜子很近,鼻子呼出的气儿让镜子前起来水雾,模糊了她自己的脸。她拿手指破开水雾,露出自己的脸,程云看着,却感觉这脸和原来感觉不太一样了,仿佛这张脸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拿来安在自己头上的。
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阵战栗使自己的胳膊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她还是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是瘦的,细长的脖子,不偏不倚的安在一对锁骨上面,前段时间没来由的一场小病好像让她瘦了一点,今天她穿那条裙子的时候也察觉出了一点。
她粗粗的擦了擦头发,倒在床上睡了。
往后一段时间她都失去了兴趣,照样的去金域和参加舞会,不过还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她倒是和宋玉蝶见过两面,救助会上,她是为了有更充分的理由打进上海政界,不过看宋玉蝶倒是对这方面很上心。
宋家的小别墅里,宋玉蝶刚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宋昱泷坐在院子里看书。
“咦,哥,你从医院回来了。”
“嗯,你去忙什么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去救助会了,哦,对了,程小姐也去了。”
宋昱泷合上书问:“是程云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什么时候再去救助会?”
“怎么了你医院不忙了?好吧好吧,别这样看着我,星期六我会去,不过,程云什么时候去我可说不定,她不是每次固定时间去的。”
宋昱泷点点头,合上书起身要走。
“你干嘛去?我刚回来你就走了?”
“医院有事忙。”宋昱泷头也不回的说,“对了,你别光忙着学校里的事,记得去看爸爸,我上次回家,爸爸说你再不回去看他,他就不要你了。”
宋玉蝶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每次我回去他都唠叨我。”
“我不管,反正话我是带到了,回不回去就看你了。”
宋玉蝶这周六从学校里出来,坐上了久违的回家的电车,在车上看见了她同学,同学从人群中挤过来和她说话:“咦,宋玉蝶,你回家也坐这班车吗?”
宋玉蝶不太喜欢在聒噪的环境里说话,而且周六电车上人又特别多,她感觉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要经过车厢每个人的耳朵。
她就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同学。
但那同学好像没有觉出她的不耐烦,还是问个不停:“那我怎么没有回家见到过你啊。”
“我平常有司机来接,不坐电车。”
“哦。”
总算是把她的嘴堵上了,不用想,宋玉蝶也知道她会在心里说的多难听,可宋玉蝶才不管呢,反正她也不敢大声说,宋玉蝶从来不为没听到的东西生无畏的气。
早知道坐电车这么不舒服,她就真的干脆让爸爸派车来接好了。
电车并不能直达,她要在中间下车,然后做黄包车才能到家。
她远远的看到一圈青瓦白墙,就知道到家了。尽管她起初一百个不愿意回家听爸爸唠叨,可走到院子里,看见那口深绿色的大荷花缸,还是觉得非常的亲切。
她还没有进到大厅,在天井里就叫:“快来看看,是谁的宝贝女儿回来了呀。”
宋承瑞老远听到女儿的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你还知道回来呀。”
“爸爸。”宋玉蝶扑上去,宋承瑞被女儿扑了个满怀。
“看看看看,像什么样子,有点女学生的样子吗?”
宋承瑞唠叨:“和你哥哥一样,不做正经事。”
宋玉蝶从爸爸身上下来,往客厅里走,宋承瑞跟在女儿后面。
宋玉蝶求饶道:“哎呀,我知道啦,我以后常来看你好不好。”
“周六周天也不知道回来看爸爸,看看往什么地方跑。”
“早就说不让你去教会学校,还要住宿,你哥哥偏听你的。”
“爸,你快别说了,我都饿了。”
“老徐,快给厨房说备饭,鲜榨藕汁和莲藕排骨都来一份。玉蝶,你早上从学校过来没吃饭吧,哎呀,早饭不吃伤胃的。我去厨房给你看看,找点东西给你现在先垫一垫。”
宋承瑞出去了,宋玉蝶心里却感慨万千,她只知道老爸唠叨唠叨,却没有想到她和哥哥都在外面,一个忙工作,一个忙学业,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宅子里。
都在一个城市里,她却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她忙着做反战的剧演,忙着去孤儿院看那些可怜的孩子,忙着和哥哥做基金会的事情,却独独没有照料到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宋承瑞。在她的记忆里,父亲高大严肃,会看书,会打人。现在,却和平平常常的期盼儿女回家的每个老父亲别无二致,她回家太少,导致她很晚才关注到,父亲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