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谭总,这次仍然只有一条。”行政办公室的小李依旧面带笑容的对谭崇樾说道。
谭崇樾礼貌性的微微点头,然后接过体检报告放在桌上,他知道小李微笑的意思,也明白这一次晋升对自己的意义。
小李转身出去关上门后,谭崇樾起身把夹层玻璃隔断里面的百叶从水平方向调整到了四十五度方向。
办公室的光线一下暗了许多,屋内也突然寂静了下来,这次如果顺利,谭崇樾应该可以搬到楼上的独立办公室,那里的空间将更加私密。
这应该是谭崇樾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机会,新来的CEO只有28岁,比谭崇樾小了整整七岁。
虽然谭崇樾自认为自己经验丰富,但是和新来的老总比起来,无论是视野还是人脉都差了很多。
房地产领域的人才年轻化特别快,如果四十岁以前混不到公司副总以上的级别,基本上职业生涯就到顶了。
为了这次晋升,谭崇樾已经禁欲(吃喝玩乐)快半年了,除此之外他还恢复了自己的健身计划,因为新来的老总喜欢健身,而且要求员工每天跑步不少于半个小时。完成情况还要纳入绩效考核。
其实谭崇樾已经严格要求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了,上周的体检过程中,每一项谭崇樾都问了结果,唯独血检和尿检现场出不了结果。
谭崇樾基本判定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去年体检出来了脂肪肝问题今年做B超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所以小李传达的一项问题让谭崇樾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小李的表情安慰着谭崇樾,小李肯定看过报告了,其实每个人的体检报告都是密封好了的,除了本人以外,只有行政办公室的人有资格打开查看,这是公司的规定。
如果发现了有严重疾病的员工,公司可以在人事安排方面提前做好安排,虽然很多人对此不满,但是只要没有被老板约谈,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谭崇樾心里暗示了自己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仍然有些出乎寻常的紧张,因为分管工程的副总刚刚被开掉,对外宣称的理由是战略规划和管理层优化需要,但是大部分人都猜测是因为他太胖了。
新来的老总怀疑他跟乙方混的太过紧密,有些小尾巴被抓住了。
其实有时候开掉某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看着不顺眼。
分管工程部的副总就是这样的一个倒霉鬼。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分管工程的副总一走,设计部、工程部的两个总监都得到了机会。
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分管工程的副总人员迟迟没有确定下来。
有人给谭崇樾支了个有点阴但很准的招,不过谭崇樾没有采纳,他决定要用实力赢得这次晋升。
身体满分肯定是赢得晋升的一个有利条件,特别在注重形象的老板面前,内外兼修肯定更具优势。
拿出纸质的报告,在封面开洞的地方,白底黑字的“谭崇樾,35岁”标识显得格外的醒目。
三十五岁,按照四舍五入的算法谭崇樾已经开始极速向四十岁迈进。
谭崇樾愣了一会儿,轻轻的打开了最外层的封皮,里面的体检报告映入了眼帘。
和花里胡哨的封皮相比,里面装着的体检报告显得如此的素净,就是一叠A4纸加上一堆看起来不容易懂的指标符号和数据,偶尔在一些数据的行尾会出现向上或者向下的箭头。
外面的同事时不时传来相互偷看体检报告的打闹声,和他们相比,谭崇樾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而且马上可能还会晋升,工程部的好日子肯定会接踵而至,以前长期被设计部挖坑的日子终于要熬过去了。
透过半掩的百叶,一缕缕横条的人影配合着嬉笑的言语,在谭崇樾冷静的面庞上尽数反弹开去。
“恶性肿瘤因子偏高建议复查随访!”
体检报告的第一页内容很简单,一看就知道是标准格式。
这条内容对医生来说可能就是很普通的一条结果,从统计学意义来说,这条信息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价值。
但是对于个体来说,这就是个百分之百的事情,不管具体的指向是什么。
谭崇樾愣了一下,赶紧翻到了后面的详细数据页面。
“恶性肿瘤因子正常值0--64 检测值72”
这一项检测的内容后面有个向上的箭头。
谭崇樾记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箭头的出现,当然,以前的所见都不是在自己的报告内。
“这种指标多一点点没有任何的临床意义,正常情况起码要多一倍以上才会有实质上的风险。”
这是谭崇樾清楚记得的医生解答内容,自己的报告医生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报告而已。
如果是在五年前,谭崇樾根本都不会关心报告内容,一来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二来有什么病的话至少也是四十五岁以后的事情了。
但是最近几年以来,家里的亲人,身边的朋友,大学的同学,公司的同事,都逐渐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特别是谭崇樾的一个大学同学,三年前就去世了,去世的原因正是恶性肿瘤,查出来以后已经是晚期了,这个同学撑了不到半年就走了,有的时候孩子不到三岁。
这个同学的离去对谭崇樾的影响特别大,因为这是谭崇樾大学同学里第一个去世的,而且年龄只有三十二岁,在谭崇樾的印象中,这个同学除了抽烟以外,好像没有其它恶习。
但是同学去世的原因并不是肺癌,而是另外一种。
谭崇樾已经忘了同学的病到底是什么了,他只觉得报告里面的内容仿佛投射出一份判决书,正在宣告自己自己命运的终点。
化疗——放疗——靶向药——生物治疗——中医——死亡。
谭崇樾记得自己听说的癌症病人关于生命最后时刻的倒计时生活,他曾经笑着说:“要是我,肯定就懒得治了,懒得受罪。”
而此时的谭崇樾……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