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此文献给刘俊,也纪念我在荣城的抬房岁月和跟了八年的传奇世界,希望自己将来有一日还可以有机会重温这些感动。取材自《在春城》,原题为《今朝有酒今朝醉》,改成以后发现不合适,于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我也会有笔误的时候,一不小心,会把361记成了360,呵呵。
接到刘俊的电话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刚好还有半个小时可以收工。
他说,兄弟,园西路上那个铺面你一会下班领着我去找啊,再说你小子多久不冒泡了,完了还可以顺便喝点酒。
我说好。
善于在这个城市里见缝插针的我们,只用了十四分钟就找到了这家叫做拓荒者的衣行。
望着巍然不动的卷帘门上黑色的大铁锁,我摇着头问刘俊怎么办。
怎么办?他回头朝我说,走,先去吃饭,明天再来。
就在我转身驱动电单车的一瞬,他说等等,然后走到那门口,轻轻揭掉已经发黄的关于大减价的广告。
没办法,这该死的职业病,我记下门牌,他背对着我扬了扬手中的诺基亚5320。
我们在一家叫做腾冲广义和的小餐馆吃饭,听说老板却是地地道道的昆明人。
这很正常,没人规定昆明老板不可以挂腾冲人的招牌,他表示理解。
我不可置否。
这餐厅现在人不多,可能是大多数学生还没有放学的缘故。
我们挑了一个靠门的桌子,光线很亮,转头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叫了一个鱼香肉丝烩饭,他没有要饭,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菜和一瓶回雁峰。
他说不喝酒不行,自己是无酒不欢的人,更何况又逢知己。
于是坐好,两人开始天南地北地吹牛。
他说最近真的好累,踩着一台破电单车整天到处看房子,从环城北到北市区金色年华,从白塔路到滇池卫城,跑了差不多三个星期,一无所获。
他口中的破车我见识过,五成新的老款城市风影,光看那绛红色外壳就想踹两脚,最要命的是,电池已经开始老化。
我笑了笑,继续听着。
他说你们荣城和其他中介在市中心新开了许多家分店,都打击抬房,搞得我们都不好混了,更何况现在房源那么少。
说完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仿佛可以藉此消气一般。
他说女人又和她闹分手了,一见到别人有钱就跟别人好,真他吗势利。
我想起马殿鸟,没有说话。
时光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让人丝毫没有提防它其实正在飞逝。
看着我一直在默默听着,那么安静,他摇着手中的玻璃杯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
看着这越喝越浅的回雁峰,看着他逐渐迷惘的眼神,我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一个遥远的梦。
苦涩而难与人分享。
我告诉他其实今朝创新是一家网吧的名字,而且就在外面这条路的那个铺面楼上。
许多年前,自己曾在那里第一次和老沈认识,一个颓废而寂寞的老男人。
从此无可救药地堕入传奇世界这个梦魇当中。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了瘾是个让人深恶痛绝的东西。
多么年少轻狂的无知,就这么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来。
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电脑键盘上不知疲倦地敲击,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时间长河里顺流逆流地浮沉,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虚拟游戏里如颠似狂地入迷。
不计较得失,也懒得去问值不值得。
个中心酸,直到现在有时都能回味得到。
那是我只知道世人都在沉沦,唯有少数头脑清影者除外。
他们告诉我,抽香烟上瘾抽坏肺叶,喝白酒上瘾喝肿肚皮,玩游戏上瘾麻痹灵魂。
然而我不听良言。
曲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含义,正是误导自己走向歧途的风向标。
后来开始注意新闻,开始留意这个世界的现实,才知道在中国,早就成就了一大批像我一样非痴即呆上网成瘾的人。
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是明明知道自己弥足深陷还义无反顾想要继续,最终在这场没有结局的游戏中,自己丢了自己的灵魂。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自己的过去,每当想起网络上虚拟的东西哪里及得上现实生活的千分之一宝贵时,都会痛苦不堪。
在网上丢失与得到永远只是数字的虚伪构成,没有一分是真实。
好比你苦苦等候陌生人送来的生日礼物,带着期待的心情揭穿,就会发现盒子里面其实什么礼物都没有。
然而现实中的东西,你一旦丢失了,有时就意味着永远失去。
类似朋友,甚至亲情。
这个简单的道理,我琢磨了整整八年。
许多年后终于把他们从记忆中剔除,像拔掉口里一根鱼刺般轻松,刚好随手又扔掉。
才发现那口早已被鱼刺刺伤。
听到这里,他摇摇头说,那是过去的不快,和你所谓的心魔无关。
我接着告诉他这个叫腾冲广义和的地方,其实我来过许多次,尤其自己还在云大读书的时候。
最难忘的是最后一次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饭,由老沈请客。
老沈,我,小V还有老方四个人。
四个人围城一桌,而话题总离不开传奇。
谈到下毒,遁地,蝙蝠,移行,雷电,烈火,道符,魔法,战意,野蛮,攻杀等各种游戏技能的相互克制;
谈到裁决,龙文,霹雳,无极,魔杖,谷玉,血饮,铜锤,炼狱,降魔,怒斩等各种名牌兵器的优略长短;
谈到打架,群杀,攻城,任务,护镖,行会,退出,私聊,躲避,逃逸,公主等各种任务活动的积累养成。
仿佛那游戏里面的经历的,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活。
听到这里,他睁圆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散场以后,还要回宿舍面对第二天期末考的我往回走,他们则要去通宵。
看着他们走掉时的背影那么欢快,又仿佛那么孤单,我竟一时手足无措,就这么傻傻地站着。
望着这条路起于东二院终于云大校本部繁华之路,一时间被拥挤的夜色下车水马龙所吸引住的我,竟站在人潮中发呆,忘记了该往哪走。
夕阳西下,平时时这么短的这条路今天仿佛没有尽头。
于是我细细数着这条路上风情万种的建筑物,像临睡前因为睡不着而不得不费尽心思数着一只只绵羊的孩子一样。
这条小路上从头到尾有一家工商银行和招行的ATM取款机,一家书屋,一家复印店,一家手机美容,一家木木心木木夕,一家360,一家匹克,一家乔丹,三家网吧,一家诊所,三间碟屋,一家兰州拉面,一家傣味,一家泰国西米露,一家火王烧烤,一家百事老四川,一家非主流牛仔,一家日本鱼丸料理,一家大维饮品,一家圆通电影院,一家拓荒者,一家腾冲广义和,一家足百百货,一家台北鸡饭,一家园西电子广场及后来加盖的云大晟苑,一家圆通歌舞剧院(临北门街),以及一家垃圾回收站。
这么多家,我后来想,总有一家值得我目光逗留,继而重新开始自己新的梦幻之旅。
可惜的是,那时并没有转移自己那么关注的目光。
当思想渐长,记忆消退,还有许多,我却已经记不清了。
猛然间回头看,那夕阳在园西路上撒满一地,在金黄色的余晖下,不知是谁那么弱不禁风的灵魂正在孤独地走向远方。
他点点头道,管他孤独不孤独,老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杯。
是否每个做惯了这行的人都如我一样,在各自还不太成熟的心里,都会延伸着这样一条长长的路。
曾经问了自己许多次的问题,当今天晚上醉意朦胧的目光不小心触及那最后喝得只剩半杯的白酒时,忽然有了答案。
躲避不了现实的残酷,只好顺着心里的感觉勇敢地走下去。
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喝到几点,然后怎么回家,可能两个人都喝醉了,只记得笨笨拿着电话满脸焦急地跑到我们面前,只记得第二天中午醒来就头痛欲裂。
其实忘了和你说,为了更好地照顾笨笨和这个小生命,我已经戒酒很久了。
连啤酒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