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儿听到这声音,吐了下舌头,急忙站起身来。
“小姐。”
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阶前。身上轻纱薄罩,似水似雾,罗裳随身姿浮动,宛若流云。
正是双十的大好年华,俏脸上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双眸顾盼间无半分风尘,明明如镜。一抹浅笑盈盈,却无亲近疏远之别。
罗修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发愣。
思儿捂嘴一笑,“我还说你是哪方的高人,也是个呆头鹅。”
女子轻轻开口:“思儿,不得无礼。”
罗修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盯着人家姑娘眼睛看确实失礼,连忙赔罪。
“在下罗修,一时孟浪,唐突佳人了。”
女子倒不在意,脸上表情不变。
“小女子赵钰。不知公子在何处识得我家思儿。”
罗修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我就是那个给你们送白纸,拿你们当猴耍的人。
思儿上前几步,站在赵钰身旁,“小姐,他就是我这两天和你说过的那人。”
赵钰柳眉一挑,漏出个惊讶的表情。
这才多出几分烟火气息。
“不想罗公子年纪轻轻竟是玄门高人。”
罗修颔首。
“不敢,些许小术,算不得什么高人。”
赵钰继续追问:
“只是公子为何要以白纸戏耍我等?”
罗修支支吾吾,只好拱了拱手。
“惭愧,此事缘由种种,不过此时已不重要了。罗某在此赔罪了。”
赵钰脸上浅笑不变。
“无妨,今日思儿还有劳您照顾,说起来倒是我该谢您。小女子别无长技,只一手筝弦还算入耳,便作谢礼。”
“思儿,你且陪公子小坐。”
说罢冲罗修点头施礼,转身离去。
思儿十分开心。
“罗公子,你可有福了。别看你是玄门高人,我家小姐的曲子可不是谁都能听的。”
罗修一笑,“我倒是借思儿你的光了。”
思儿俏脸一红,但并未说什么。
罗修见二人静坐有些尴尬,随意地搭腔:
“刚才那王公子,可是王老大人家的公子?”
思儿正低着头,听见这话,发出一阵嗤笑。
“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次我家小姐受邀来此,他为了拍王家的马屁,主动求下来招待的差事。”
罗修笑着摇摇头,“懂得拍,找得着路子拍,也是种本事。”
思儿不满地说:“他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几个公子哥,整天围着我家小姐打转。害的我家小姐连大门都出不去。”
罗修板起脸来,“太不像话了。”
思儿连连应声;“没错,罗公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罗修一脸严肃地说道:“要是我在这学苍蝇,像思儿这么漂亮的连屋门都别想出。”
“你这人!”思儿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再次蔓延,几乎到了脖颈。站起身来慌忙回楼上去了。
罗修笑着摇头,再活泼外向也还是小孩子脾气。再大上几岁,这种轻佻话说不准还得被呛回来。
夜间露水大,他一人在此挨冻也就是了。
再说,这赵小姐凝出如此浓厚的灵气,应当不是为了让他闲聊吧。
他抬头看向院中的天空。余晖已经褪尽,但还有些许微亮,赤红的云霞此时已化为了洁白。月亮不知何时已挂在天上。在房檐上翻滚的灵气渐渐汇向楼上的屋中。
汇来的灵气还有属性之分,看来这赵小姐并不是什么高手。
一声筝弦拨弄,空中的灵气仿佛都震了一震。
清脆的声音仿佛回响在罗修耳边。
罗修诧异地看向楼上,比他想的强啊。
筝韵初起,如清水破石而出,激流不止;似珠玉滚滚,延绵不绝;忽而急促,忽而舒缓,清亮而恬淡。弦声渐渐低沉,低到以为极处时依旧清晰,随即几个盘旋竟又低了下去。渐渐筝声微弱,宛如被困深谷,左右不得而出。
夜幕彻底降临,天上的月光却撒不到院中,一股凝实的水汽几乎笼罩了院子。
罗修不在意眼前漫天的大雾,依旧听着那细细的弦声。恍惚间仿佛自己在雾中前行,却无出路,只有一片茫茫。
筝韵一变,如飞流跳涧,激起万千飞雪,随后一泻千里,显出一种浩浩汤汤。罗修前方的雾中也开出一条路来,直直的不知通向何处。
音色减缓,但欢欣不已,如春暖花开,鸟鸣林中。雾中小路出现了尽头,芳草萋萋,花团锦簇,莺飞燕舞。
罗修人还未到这锦绣山河,筝声再变,萧瑟肃杀。眼前金戈交击,铁骑相冲;继而在巨大的轰鸣中化作绵绵细雨中的断壁残垣,折戟断钩,惨惨戚戚。
恍惚间筝声细密,化作圆月一轮,几乎贴于地面。月中似乎有衣袂飘飘,隐约中一双纤纤玉手隐露,托劈勾剔,颤扫揉搓。
声音若有若无,最终万籁俱静。
眼前景色轰然消散,依旧是皓月当空,竹影摇曳。
“好曲子。”
罗修闭上双眼,似乎还在回味先前的景色。
楼上屋内,赵钰原本红润的脸上一片雪白。思儿却面色如常,不像是刚经过那梦幻般景象。
“思儿,我有些累了。替我送客吧。”
思儿见小姐脸色不对,吃了一惊。
“我去叫大夫。”
赵钰勉强笑了笑,“不必,我自己清楚,只是今日有些劳累。去吧,我要歇息了。”
思儿这才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
赵钰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平平放在弦上。还以为是什么前辈高人,指望后天他能护住思儿,没想到连自己的幻境都勘不破。吃了这么大亏应该急于离去吧。
罗修此时也在遗憾,这姑娘不知借了什么器物弹出这一曲。可惜啊,若是修为再高些,这幻境仙音就完美了。
他一睁眼,思儿正仔细地端详着他。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嘛?”
思儿回道:“听过我家小姐演奏的人本就不多,听完后这么能装模作样的我更是第一次见。”
罗修嘴角一翘,“你怎么知道我是装模作样。”
思儿笑着回道:“我家小姐说过,再好听的曲子听过也就回神了,至多是还想再听。若是谁能端着架子继续品,就一定是装模作样。”
罗修不置可否。
“那依你之见哪?”
思儿脱口而出:
“我乐理远不及小姐,自然是信她的。”
罗修点头,“那便算我装模作样。”
思儿莞尔,“你倒是直爽,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我家小姐吩咐我来送客。”
罗修看向秦二的房间。
“呀,坏了。我没和小姐说他的事!”
罗修摆摆手,“无妨,他伤势还不至于动不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秦二的房中。
此时他已经醒来,正倚着墙坐在床边,见二人进门连忙挣扎着站起。。
罗修看了看桌上,鸡蛋羹和粥已经吃了,点了点头。
“还走得动嘛?”
秦二连忙回话:“走得动。”
“好,受了伤能吃能动,是条汉子。”
又转头看向思儿:“我先带他回去了。”
思儿因为自己的疏忽有些内疚。罗修却宽慰她两句,架起秦二出了门。
临走前仿佛想起什么,回过头来。
“说不准明日我还会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