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四:
揽月寨,解牛房,照日虹霞蒙蒙亮。
“子桑,昨日那只双脚羊可曾剃骨分肉?”
第五天推开院门高声呼喊,口中咀嚼着清早时辰刚蒸好的血馒头,青筋连动着从脖颈到后腰的缝合口,看起来格外邪性。自从坐上寨中头领他已经习惯每日早起巡查寨内事务,不过今日却是为了私事。
“子桑为头领留着呢!这次要不换右腿吧!我听老人说右腿骨更加结实,打磨起来也不费力!”
子桑屠夫睡眼朦胧的穿戴着衣物,他可没有头领这么好的精神,昨日分肉剃骨着实疲累,今晨也觉得手脚无力,早知道就收起炫耀心让手下之人去做了。
“既然有这般好处就留给你用吧!我还是用左腿骨习惯!开门!”
第五天嘴角不屑一笑,此类嚼的舌根也只有子桑莽夫会信。
“好嘞!”
子桑屠夫小心翼翼地从后腰拿出一串钥匙,逐步打开七道生锈的铁锁,解牛房是整个揽月寨食物储存之所,为了提防这群饥饿之徒自然要严加看管。
污锈铁门缓缓打开,一股碳烤的烟熏味扑面而来,二人踏步入内只见房梁之上高挂九十九道钢钩,双脚羊与其他动物的尸体各自悬挂,子桑屠夫经常出入此阴寒之地自然不惧,迅速拨开眼前挂物直到最中心所在,完整的太叔诚穿锁骨而挂于梁。
“左腿骨给我剃出来,昨日与这家伙交手内力十分雄厚,想必骨骼也是从小精练,只要稍加打磨便是一柄绝世好刀!”
第五天已经见惯了世间惨景,从死人堆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此剃骨之事已然做到面不改色,化外之民谈什么圣贤之道,今日我不杀你,明朝可活否?
子桑屠夫原地解剖双脚羊左腿,不出半刻将鲜血淋淋的左腿骨递到第五天手中。
“子桑,今日寨中之事就交给你了,小爷我要安心打磨武器!记住活着的马匹一定要勤喂草料,死去的尸体也要加速腌制,变质事小,一旦出现瘟疫休怪我不念多年情分!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如若有人动歪心眼儿,就把他挂在梁上!”
“是!大首领!”
三百多斤的凶悍屠夫在这位柔弱少年面前毕恭毕敬,这是第五天多年来的威慑力,这头嗜血蛮兽一旦发狂整个山寨无人可挡,这都是鲜血的教训由不得屠夫瑟瑟发抖。
少年将鲜血腿骨在身上粗衣中擦拭干净,恢复啷当步一倾三摇的走出解牛房,身后的子桑屠夫这才抹去额间汗水,舒缓胸中之气。
第五天,你可是来自幽冥的恶鬼吗?
步出解牛房天已大亮,寨中已有人走动,凡第五天经过之地匪人无一不纳首叩拜,感激也好,敷衍也罢,这四千饥荒者能够在兆阳府存活至今全倚仗这位睚眦随性的大头领。
“少年,天道因果轮回,今日你每杀一人,来日修仙途上恶果相随,就算到了渡劫大圆满也难逃九道天雷加身,后悔晚矣呀!”
丑疯身着蓝缕道袍,斜卧于石桌之上,散漫懒洋享受着初升红日,目斜轻视,口中诅咒着自己的养子,每一日欺负第五天便是他的日常。
“当!”
第五天直接便磨刀石全力甩向养父脏兮兮的脸庞,丑疯老道微微抬手磨刀石竟然神奇的回归原位,与刚才分毫不差。
“你这脾气是跟谁学的?这可一点都不像为父啊!为父早就教导过你要与人为善,趁他不注意再背后捅刀方为上策,这种喊打喊杀没有丝毫技术含量,为父汗颜啊!”
丑疯懒洋洋的舒展筋骨,口中还不忘教导第五天,起初也许像个玩具,但慢慢的看他成长感情也似乎变了许多,纵使飞天遁地也逃不过人性二字。
“丑疯!你闹够了没有?”
第五天感觉这几日丑疯老道格外烦人,无时无刻围绕在自己身边说教,这种过分“疼爱”让第五天隐隐不安。
“孩子大了!不听为父的话了!唉!也罢!为父问你喜欢哪种女子!是身轻体柔,还是含苞待放,或者成熟婀娜!”
丑疯挤眉弄眼的与养子探讨着传宗接代的重要问题,余光之下却显得几分落寞。
“老子都喜欢!但有什么用吗?这大旱天灾也有三五年了吧!就算是绝世女子顶得了一碗肉汤吗?”
第五天打磨着手中的骨刀眼中泛起淫靡之光,十八九岁正值扛鼎之年自然有其欲望,如果真有绝世存在,本首领定当快活一番再烹肉以食,对!就是这样!
“肤浅!凡地岂有绝世红颜,等你见到修者永驻容颜之术便不会如此,那等女子只字片语难以描述,为父我……”
“打住!七八千是吧?小爷有这么多的娘亲怎么从来没见过有人来寻啊!丑疯!人贵有自知之明!”
“哼!未经世事的小子一看你就不懂!此道最高境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丑疯紧握养子之手侃侃而谈,说的是风月之事,但眼中多见慈爱之意。
十五年前,风雪漫地,一老道牵一稚子之手,漫漫人间路,何处是我家。
十五年后,揽月寨中,老道再牵放荡子之手,大道将化仙,渡劫断亲缘。
纵观八千载,老道逍遥红尘间,临了之时却遇到你这个不肖儿,天道!有意思吗?
大风起兮云飞扬,乌龙压城山西兆阳,滚滚银光在云间穿梭,天道之眼,雷泽猛兽之怒,将在一刻倾泻于地,仙道劫!来了!
“是乌云!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三年了!老天终于给活路了!以后再也不用吃……呕!”
“我们可以回泽水县了!种地!种地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揽月寨上下欢声雷动,山西大旱三年,路死骨,易子食,活吃人,这种场面终于要结束了!
雨!第五天数载光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如果真能摆脱这种生活也许不错哦!
“哦哟!这次声势真浩大,看来老道所说之话你这畜生完全没有听懂吗?”
丑疯老道迎风而立,手中掐指念决,凝眉怒目直指天雷!
“丑疯!你……”
第五天从来没有见过老道这般模样,偌大的气场席卷整个山寨,迅速扩展到方圆数百里,让人不敢直视,难道这就是仙吗?
“天儿,想要修仙吗?”
问鼎天下谁为道,纵横寰宇吾作仙。
杂乱的胡须随微风而逝,身上的破烂道袍也化为尘埃,脚下大地颤抖崩裂,山寨之中除第五天之外无人能站直腰身,可怕!
“素!”
一柄灵光之剑穿云而至,长三尺六,宽一寸八,蟠螭龙萦绕剑尖,剑柄处倒悬一水葫芦,葫芦盛紫金光芒,三点酒水溢出,洗涤老道全身。
只见丑疯老道化作中年模样,风仙成道骨,一袭白袍飘飘然,睥睨天下桀骜不驯,承一世独立之姿!
御剑入云端,手中酒壶漫灌,潇洒无疑。
“雷泽蛮兽,本尊不是说过许我三日吗?难道真要撕破脸皮让老道捣毁你的仙根,破了你的雷法!看你日后如何执掌天劫!”
丑疯立于云端大骂,丝毫没有给雷神颜面。
“翁!”
乌云之间银雷翻滚,一行白字突兀出现。
“大宗乃是修三清道法之人,应明白天道之数不可变,十八年前大宗已达渡劫大圆满,如此逆天行事只会累加天雷之罚,还请大宗三思!以大宗之实力位入大罗可期,切莫自毁前程!”
“哈!老道行事不需要你这只畜生提醒,我儿有句话十分在理,宁做鸡首不做凤尾!三日之后自有分晓!”
丑疯红尘历练如此之久怎么会不知道天雷之怒,但你个执行之兽想要冒做天眼只怕还早了几分!
“轰隆隆!”
“你还不退!”
丑疯御剑而起,身携三清神雷以螭龙剑为引,一击!直接将漫天的乌云劈成两半!
“唉!大宗如此行事小兽也不敢勉强,那小兽三日之后再来,还望大宗不要再推迟渡劫之期,大宗应该明白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神佛难挡!”
“滚吧!”
与天劫执行之兽讨价还价,史之罕见也!
说时迟,那时快,仅过片刻时间漫天的乌云迎雷退散无影,丑疯老道为了养子续命三天!
山寨粗鄙化外之人何时见过如此奇异之景,已然难以抑制心中遐想。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疯子上天了!”
“神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听过吃双脚羊的神仙!一定是幽冥恶鬼,不然怎么会生出……”
“切莫胡言乱语!如今滴雨未降我等还要仰仗大头领,你怎么可诋毁大头领!”
耳侧杂喧的讨论之声让第五天心烦意乱,这就是养父天天说的东西吗?这就是自己拒绝了十多年的东西吗?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不要吵啦!”
一声叱喝全寨上下鸦雀无声,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谁敢激怒他!
就在此时!
“少年,想要修仙吗?老道有无上心法《论第八套广播体操与三清神雷之间的必然物理联系》可助你羽化飞升,老道只不过是修了八千载,一手跳跃运动震撼天下仙众,想要学吗?”
“滚!”
丑疯还是那般邋遢模样,刚才之事好像从未发生,只不过在少年心中种下了一颗修仙的种子,会开出何等妖艳之花呢?不得而知!
正文:
月落星辰,又是一日忙碌,千钰城北青石巷口,陈知武与李随缘二人并肩而行。
“缘儿,不必太过在意!这围猎只是祈福之举,日后出头的机会多的是。”
陈知武费尽心思将李随缘安排到围猎场想让统帅记住自己的弟子,为日后升迁铺路。如今李随缘失手陈知武也没有一句怪罪,多是些安慰之语。
“徒弟明白!”李随缘的沉默可不是沮丧,他只是还没有想明白今日的奇异。一步踏入二流武艺之事也不敢与陈知武细说。
“缘儿,为师当初引你入门学艺立了三条规矩,一则继承为师的衣钵,二则护赵北百姓十年,三则照顾敏儿一生。这誓言你可否忘记?”陈知武淡淡的说道。
“师父今日说这些作甚!徒弟虽不稳重,但言出必行。答应师父的事情自然会去做。”李随缘从学艺之初就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无论师门提何种要求,他都不会反驳。因为五姐的仇要报,他的心也要取回来。
“哈哈!人老了总是爱唠叨,不说了!回家吧!”陈知武干笑了几声,欲言又止。
二人一直走到青石巷的尽头,三间茅草房,枯木柴扉,这便是陈知武的家。同样也是李随缘钦佩这位师父的原因。
三十载一心为公,奖赏俸禄多半周济平民,赵北五州之人皆称陈大善人。
“敏儿,为父与缘儿回来了。”陈知武推开柴门向屋内喊道。
“父亲回来了!快进屋歇歇吧!随缘!帮我盛饭!”声音从侧屋传出,清脆婉转十分养耳。
“好嘞!”
李随缘嘴角挂着笑意应声走入厨房。房中一女子站在灶台旁,此女展青丝长发,亭亭玉立,年芳双十,柳叶眉配点绛唇,只可惜双目黯淡无神,看不见这热闹人间。
“小师姐,今日可有想我?”
李随缘从女子手中接过厨具,完成菜品的勾芡,口中虽轻浮调侃,但眼中干净手下明朗。
“你呀!就只会欺负我!”
陈玉敏,陈知武的独女,幼时生病无医导致双目失明,性情温柔,小家碧玉。
“小师姐这就错怪师弟了!师弟自见小师姐那日起便惊为天人,日思夜想久久难以入眠,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弟也只好远观倾慕了。”
李随缘左手端起菜肴,右手微微一落,将手臂搭在陈玉敏的柔荑下。
“你口中哪有一句实话?再如此调侃,人家可不理你喽!”
陈玉敏扶着李随缘的右臂,脸色也愈发的羞红,儿女情两家事,谁有情谁有意很难说得清。
二人有说有笑的进入正堂,陈知武坐在桌前已有些微醺,看二人到来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敏儿,以后莫要如此劳累!做饭之事就交给缘儿吧!”
谁家父母不疼儿,更何况当年陈知武无钱为女儿医病致使女儿双目失明,如今想来愈发的羞愧自责。
“父亲不必担心,女儿很好!”
陈玉敏莞尔一笑,天生温柔的性格让人更加的惋惜苍天不公。
“唉!不说了!吃饭吧!”
陈玉敏越是这般,陈知武越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更加坚定医好女儿的决心。
“菜齐了!师父,小师姐,开动吧!”
李随缘将碗筷递给二人,又精心的把食物夹到陈玉敏的碗中,三人其乐融融的享用晚饭…………
是夜,月下竹庭。
陈知武坐在石凳之上指导李随缘习武,不过却时常走神,思绪乱飞。
“师父,今日如何?师父!”
李随缘连叫了数声陈知武,最近他也发现陈知武有些异样,不过毕竟是长辈不好当面询问。
“嗯!不错!缘儿你坐下,为师有话要说!”陈知武回过神来说道。
“师父请讲!”李随缘拭去领间的汗水,端起一碗粗茶一饮而尽。
“缘儿,习武之道在于诀窍!俗话说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人领悟的诀窍都不同,有些是时间积累,有些则一夜通透。这些基础的拳脚功夫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你了!今日为师并把毕生所创的《拔刀术》传授于你!望你日后能突破一流宗师,达到先天绝顶,成为一代名宿。”陈知武决然的说道。
“多谢师父!”
李随缘没有想到陈知武会将这压箱底的绝技如此早地传授给自己,不由得欣喜万分。
“休要多言!你且看好!”
陈知武褪去身上外套,从柴门上抽出一根枯枝,径直走向李随缘平时练习的石墩儿。
“拔刀术,在意不在力。出手要快,时机要准!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在敌人不加防备的前提下将其斩杀,如果是使用第二次,效果甚微!”
陈知武话音未落便已出手,枯枝行云流水般击穿石墩,一斩两半。速度之快李随缘几乎没有看清。
“这便是拔刀术,记得日后勤加练习!”
陈知武迅速穿起外衣,缓缓走入内堂不再理会李随缘。
月光下,年轻人一次次模拟师父的动作,一直到天亮………………
话分两头,年轻人练习之际,青石巷口多了一位黑衣人,此人步伐轻盈,完全融入在夜空之中。
“仙师,我已决定了!”
与此同时,一身夜行服装扮的陈知武落在房檐之上。
“如此甚好,带来贫道要的东西,贫道便医治你女儿的眼睛。”黑袍人慢悠悠的说道。
“仙师,可有把握否?”陈知武言语之中还存在顾虑。
“不医便罢!”黑袍人威胁道。
“仙师莫急,我这便去寻。”
“好!老规矩!破庙等你!莫要被他人知晓,不然你就另寻高明吧!”
“在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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