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时区之外美国伊利诺州卡塞尔学院
一身猎装的男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骨瓷杯回到宽阔的木制办公桌前,自己一杯,另一杯放在面无表情的老人面前。他吹了声嘹亮的口哨:“柯蓝塞初摘,配合大师手工冲泡,由庞贝为您带来完美天成的享受!”
这是个脸上写着慵懒的男人,简单扎在脑后与阳光同样灿烂的金发,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唇边噙着隐约的笑意。他看上去就像刚从猎场出来的悠闲贵族,手套还插在胸前的口袋里。踏入这间办公室后他自来熟地取下书架深处的珍藏烧水冲泡,而真正的主人没有动茶,只是坐在办公桌后把玩着小巧的折刀。
那柄利器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又被老人一把握紧:“你已经喝完我的珍藏了,庞贝。也许我该从加图索家的拨款里拿走一点小小的报销费用。”
“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要谈钱么?我们不是过命的好兄弟吗,你可是我们支持的校长,一点红茶算什么?我马上就让弗罗斯特给你空运两箱过来!”庞贝一脸义愤,丝毫看不出白嫖分子的羞愧:“不过我们的空中力量现在都在戒备西伯利亚啊,只能日后找机会补偿你了。”
“那里的领空已经清空了,护送圣枪的飞行编队就在路上。”昂热没有理会这个男人的烂话,庞贝向来如此,他早已习惯。在整个卡塞尔学院进入紧急战备状态的情况下,本该在指挥中心统揽大局的校长昂热却在自己的办公室会见秘党里举足轻重的加图索家家主,这件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必能编织出一些小小的阴谋。
“奥丁的圣枪昆古尼尔,那玩意还是我亲自带队打捞的。”庞贝抿了口热茶:“老实说我本来以为有机会动用加图索家新开发的搭载了贤者之石的战术导弹,你确定那根树枝配合一个自爆步兵就能杀死这位突兀的无名之王么。”
“如果你只是来炫耀加图索家的秘密武器,那你已经成功了。”昂热注视着庞贝的眼睛:“如果你还想问点别的东西,那么你应该让弗罗斯特来。”
“我只是好奇而已咯。你从来都不喜欢被那群政治家骑在头上发号施令,这次却破例让他们指挥部分行动。那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他们做的就是你想要的,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借他们之手隐藏你真正的计划。”庞贝咧嘴一笑,又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举起双手:“嗨嗨嗨,朋友冷静一下,这话我可只在这里说过,我们是同一战线!”
那一瞬间昂热的杀机如有实质,仿佛他的折刀已经顶在庞贝眉心,语气森冷:“我亲爱的种马先生,你对谎言的运用就像你征服女人那样得心应手,可我是致力复仇的老男人。你真想从我这里套点东西走,就拿点诚意出来吧。”
“老实说我真喜欢你的直接,不过你误会我了。就像你是班上第二聪明的学生,你始终把超越第一名作为目标,可那个第一名实在太酷了,没有女生能吸引他的目光,挑衅他的富家子弟也会被他痛揍,成绩还一直那么稳定。你当然会想办法观察他,从他吃早餐的规律来推断他学习的方法……”庞贝喋喋不休地讲,眼见昂热握刀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他连忙摆手:“当然我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个第二名。好吧,我只是有些模糊的推断想向你求证,我手上的东西也只是零星的碎片。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学习秘籍,那咱们喝完这杯茶就说再见吧。你放心,我出去了也不会打小报告的,咱哥俩谁跟谁。”
庞贝满脸真挚,带着那种酒肉朋友劝酒时会有的笑容。他始终都表现的这么快活欢乐,一个人就化解了整间办公室的肃杀气氛。昂热凝视他良久,渐渐收起自己的锋芒,第一次端起自己面前的瓷杯。
“bingo……就让我们干杯!庆祝那位无名之王的陨落!”
两只瓷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庞贝一饮而尽,踏着欢快的步调迈向办公室的出口:“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的复仇大计了。我保证不会揭你的短。”行至门边,他又回过头眨巴眨巴眼睛:“至少在那群活死人面前,我们立场一致!”
欢脱的不速之客消失了,带着他同样欢脱的气场,于是这里回归寂静。正午的阳光落入办公室时被天窗切的破碎,昂热恰好坐在阴影中,他与庞贝碰杯后也没有喝茶,任由它在空气里逐渐冷却。
“如何?他和命运的关联有增加的迹象么。”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已经开始编绳了一样,可代替三女神最重要的诺玛还在调试中。”一双人字拖踩在实木的楼梯上,一身衬衣短裤提着酒瓶的守夜人大驾光临,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更何况祂还没死呢。”
“祂必然会死在我们为祂准备的刑场上。”昂热说:“那是祂残留人类之身必然接受的弱点。”
“人类的弱点就是小姑娘么?听起来我会和祂有共同语言。不过你是怎么说动夏姆榭尔去送死的,他连贝奥武夫的话都可以无视。”
“他觉醒血统时就意识到了莱茵的性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最适合莱茵发挥光和热的时机吧,我告诉了他所有的计划,他答应的很痛快。”
“那他岂不成了命运的变数?”
“死亡会修正他所遗留的干涉,还在接受范围内。”昂热看了眼守夜人:“你可以开始准备把格律写进诺玛的核心了,圣枪还有五分钟抵达爆心。”
“那你呢?这种关头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喝茶可不是你的风格,我以为你起码会在指挥大厅。”守夜人打了个哈欠,显得睡眼朦胧:“你心里有愧不愿意面对那些远在西伯利亚的弃子么?”
“提出这个计划时我就做好了有所牺牲的准备,只不过今天还没轮到我。那位最古老的黑色皇帝尼德霍格书写了自己的命运,预言所有叛逆的败亡和祂以末日之名复生的未来,记载这一切的铜柱至今还伫立在祂遗留的国度里。为了扭转这一切,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说出尼德霍格的尊名时昂热没有任何迟疑,他的话语铿锵有力,自有刀剑出鞘般的锐气:“直到新的命运成型之前,我们都是弃子,最后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我在等他入局。”
守夜人凝视老友的身影,他端坐在做工考究的家具中间,气息却威严如同即将出战的将领。
“你说的对,朋友。”
他抓起那杯半冷的红茶,一饮而尽:“等到你把自己拿去兑子的时候,我会很乐意出席你的葬礼。”
零忽然抬起头,瞳孔中映出止歇的暴风雪。她微微地颤抖,双手死死扣住座椅的扶手。
是意外?还是惶恐?还是惊喜?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酸楚的感动……远方清晰起来的地平线上,一个小小的黑点逐渐放大。他落在零眼里就像一轮升起的太阳,带着洒满阳光温暖的潮水向前推进。她淹没在这潮之中,却没有溺窒的顾虑,因为那份温暖正如他曾许过的诺言,以双手般的触感扶住她的后背。
“你看,他来救你了。”
夏姆榭尔.拉法因低声说。
他站起身,脚下的雪地轰然震动。埋入地下的铜柱在此刻突破泥土和积雪暴露在外,表面明亮的仿佛行将融化。水银运转的声响似是大河奔流,在空气里留下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