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侠客行
一
在漫天的大雪里，师父的尸体被人送了回来，身上千疮百孔。
师兄弟两个痛哭了一场，把师父葬在了山门下。立下一块墓碑。
师父是个真正的大侠，金兵攻打关口，师父一人前去协助守城，城破，人亡。他说过，所谓侠者，精忠报国。
日子还是要过的，那一日师兄早起，发现师弟已经早早收拾好行囊。
“师弟，你这是要走？”
师弟坐了下来，轻声说：“师父都没了，还练个什么。”
师兄生气了，“你胡说什么？师父刚走，你就要下山？你对得起他吗？”
师弟摇摇头，“练武有什么用，练成师父那样，不也守不住城。”
师兄一巴掌打了上去，很用力。
以师弟的功力，躲开并不难，他知道，他也不该走的。但他知道，他不想耗下去了，他站起来，把包袱挑到肩上。
师兄说：“把东西放下。”
师弟说：“我一定要走。”
师兄抽出腰中的剑，“打赢我，我就让你走。”
师弟知道，以师兄的脾气，不打一场，他不会让自己走的。
他放下包袱，慢慢拔出剑。“得罪了。”
二
临安府的市集，依旧是那么热闹，好像多年之前的东京。
几个侠客着装的好汉走进一家小客栈。“小二，打些酒来。再来几斤熟牛肉下酒。”
小二笑容可掬，又是敬酒，又是上菜。
几个客人边吃边聊，一个黑脸大汉粗着声说：“金狗是越来越凶狠了，早晚打过江南来。”
一个红杉侠客叹口气，“江南花花世界，遍地金银，美景如画，金兵早就觊觎已久了。只可恨那大宋朝廷，任用奸臣，给金人当狗。若是岳飞爷爷在世，金兵哪敢正眼看我中原。”
几个侠客便又是一边饮酒，一边痛骂秦桧，宋高宗来。
有一个年青侠客说道：“你等可知现在江湖闻名的双剑飞侠？”
听见这话，坐在柜台边的掌柜身影微微一颤。
一位侠客说：“怎么没听过，双剑大侠专杀主张投降的奸臣，听说还把那奸臣头挂在他家门前大匾上。朝廷抓他抓的紧呢。”
没人看见，掌柜的双手紧紧握住，汗水直流。
掌柜的就是当年的师弟。
双剑飞侠正是他的师兄。
当年他赢了师兄半招，师兄没话可说，只好让他下山。
师弟走到山下时，把剑留给了师兄。
师兄只说了一句，“你不要后悔。”
掌柜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
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和师兄砍下那个奸臣的头。
三
那天晚上，掌柜的准备打烊，忽然听见街上灯光晃晃，人声鼎沸。
那一瞬间，他以为金兵打进来了。
突然进来一个黑衣人，左臂中了一箭，不住流血。
掌柜与那黑衣人人对视了一眼，
是的，黑衣人就是双剑飞侠，他的师兄。
就好像当年，两人也是这么对视的。
双剑飞侠说：“有人追杀我。”
掌柜把门一栓，说：“你先进地窖躲躲。”
双剑飞侠点了点头，走进了后堂。
官兵打门，掌柜又是说好话，又是递银子，才把他们打发走。
他松了口气，点起火烛，走下地窖。
两人沉默了半天，师兄开口了，“今日之事，多谢了。”
师弟笑了，“说这个干嘛，你永远是我师哥。”
两人当晚喝的大醉。
掌柜一早起来，师兄已不见了。
他依稀记得师兄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四
又过了几年，金兵大举进兵，边关快要守不住了。
掌柜已经娶妻生子了，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一天晚上，有人敲门。
掌柜起床开门，是师兄。
师弟摆上酒菜，俩人见面，当年之情，分毫未减。
酒至半酣，师兄说：“师弟，我要去刺杀金国主帅。”
师弟把酒杯放下，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别去。”
师兄笑笑，“当年我拦不住你，现在你也拦不住我。”
师弟也笑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快亮了，师兄挑起包袱，站了起来。走出小店门口。
师兄突然停下，把一柄剑扔向掌柜。
掌柜低头一看，是自己那柄剑。
回头再看，双剑飞侠已经不见了。
再几日，听说金国退兵了。
五
又是一个大雪刺骨的一天，一个身穿蓑衣的老翁，缓缓走向山门。
他走到一处坟墓前，与几十年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墓碑。
老翁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打开盖子，还冒着热气。他豪饮了一大口。又浇在墓碑前。
老翁自言自语道：“师父，师兄，我又来看你们了。”泪水，从老翁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下来。
老翁又饮一口，“师父，师兄，说实话，我挺羡慕你们，可是你们做了这么多，每年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来看你们，是，金兵走了，蒙古人又打进来了，你们觉得值得吗？”
“大侠只能有一个，所以我还是当个普通人吧。”
说着，老翁脱下蓑衣，蓑衣背后，藏着一把剑。
“师兄，那天你说我拦不住你，其实我一直没忘了练剑。”
老翁拔出宝剑，就着漫天的大雪，呼啸的寒风，练起剑来。
练完一套，竟没有一片雪花打在他身上。
老翁把宝剑插在墓碑前，坐了下来，雪花挂在他苍老的脸上。
他站起身，披上蓑衣，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