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婆，我们找到那个人了。”
姜婆婆亲自下厨做饭，起了灶台，秦俊丰蹲在下面给灶炉添柴火，一根一根的往里面放，再拿起一个一头烧得焦黑的空心竹筒，把焦黑的那一端放到拆边，侧过头吸一口气，然后对着竹筒吐出去，火势受了氧气颜色亮了起来，几颗火星飞出炉子跌在地上，闪了几下后就灭了。秦俊丰吐光了肺里的空气，牵动了痊愈不久的伤口，咳嗽起来，咳嗽带起的风让火势更旺了，大片的火星飞出炉子落在他的衣服上。
“不要对着炉子吸气！会呛死人的！”
姜婆婆见油烧开了，倒上一筐青菜，锅里的油接触了青菜上的水，一下子爆开，姜婆婆拿起大勺子翻炒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屋子。她提高了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继续她那长辈的训话。
“不要说那老太婆说的人，现在这社会，一个人能改变什么？”
秦俊丰站起来，也提高了声音：“他……”
“好了好了！出去出去！老太太做饭呢！啥也听不见！”姜婆婆挥手赶秦俊丰走，秦俊丰只得离开厨房，又咳嗽了起来，身上身内隐隐作痛。林玲带着芸和妙真走进院子，她快步走到秦俊丰面前，递上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三粒药丸。
“吃药，我新炼出来的。”
秦俊丰点了点头，嚼了其中一颗，林玲做的药丸还是那么又苦又涩，他喝了一碗水才把药冲下肚子。林玲又说道：
“昨晚林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兖州有块石头，被雕琢的很平滑，但是往里注入真气时却像个箱子一样打开了，而且在旁边修炼的人可以感受到……气旋……他是这么总结的。”
“气旋？”
“对，他描述的感觉就像是在你们这些高手修炼的时候，在一旁修炼的感觉。”
芸听的有些晕，“高手修炼的旁边……修炼？”
“我知道！”妙真双手在面前画圆，“‘济世反哺’，方丈师叔说，这是修炼到顶尖的修道者在滋润他周围的世界，当然了！对别的修道者也有帮助。”
“有如此奇石？”董千傲从内房走出，冲在座的所有人抱了个拳，“各位早啊。”
“董兄早。”秦俊丰回了一礼。
“董叔叔早！”芸跟着打了个招呼，妙真也双手合十：“董施主早。”
林玲冲董千傲颔了颔首，又看向有些虚弱的秦俊丰：“你要不去再歇会。”
“大早上的，精神着呢。”
厨房的声音停止了，显然是姜婆婆炒完了第一道菜，开始下一道了。芸摸了摸肚子，以前林清带着她吃早饭的时候都是简单至极，书院的早饭也不丰盛，多以清粥、包子一类的为主。她歪着头问秦俊丰：
“秦叔叔，早饭这么丰盛吗？”
秦俊丰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这是姜婆婆的习惯，也不算丰盛，一会你就知道了。”他看着芸思考的样子，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清这么喜欢芸了，就算不知道以前经历了什么，再经历过这样的惨剧，她依旧像一株莲花，半片污泥都没有染到，干净得像个古代富庶人家有教养的千金大小姐。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他并不觉得芸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或是说在演戏，这个小姑娘给他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但是她的经历不该造就这么样一个人，他记得他们几个所谓的“高手”在袭击青盟失败之后青盟有一次小小的反扑，对各个门派都造成了一些影响，损失不大……但这是对门派来说，对个人、对家庭而言就不是了，比如上官仪，比如芸。那次很多人都失去了家人，而这次……连门派都没有了。
“秦俊丰？”林玲的呼唤把他从思考里拉了出来，但这已经是林玲第三次叫他了，“没事吧？”
秦俊丰摇了摇头：“手机借我一下吧。”
拿来林玲的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上保留着好几天前一片片无人回复的内容，他拨通了林清的电话，备注是葵忆。
“喂？秦兄？”
“葵兄弟，那个……那个石头。”
“嗯，那个石头可能是天外来物，我和风兄商讨过了，现今和古籍中都没有这种能对真气有反应的东西。”
“嗯……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我会看看，但是现在……怎么说呢，我们这边也很不顺利。”
“发生什么了？对！你们被袭击了！怎么样？都还好吧？芸呢？妙真现在怎么样？一直没和她说上话，你的伤势怎么样？”
“咳咳，”秦俊丰不知道该回答拿一个问题，他转头看了看芸，“都好，我们到了新的安全据点，大家都很好，就是现在……”
“喂喂？怎么了你那边信号有点差。”
“我是说……我们……”
“长话短说啊秦兄！我们现在有些吃紧。”
“嗯？什么吃紧？”
“这可是国际长途，我们现在没钱了。”
“哦，没事我这边还有存款，一会汇给你们一些。”
秦俊丰把他们现在的现况给林清说了一下，林清沉默了几秒。
“我明白了，我们这边一有消息就联系你们，你们要小心……”
小心……他可能也说不出别的话了。秦俊丰无奈的想了想，也是，毕竟他只是个经历不丰富的……大孩子。
“嗯，你们也是。”
姜婆婆端上了最后几道菜，餐桌上人也到齐了，除了在村口警戒的阿峰。秦俊丰挂断电话，姜婆婆招呼大家坐下吃饭，待所有人都坐定，姜婆婆看了眼秦俊丰，高声说道：“说吧，你找到谁了？”
秦俊丰舔了舔嘴唇，望着桌上的饭菜，每种菜一盘子都盛不下，分成了两盘子，有一道小青菜，一道辣椒肉，一道蒸豆腐，主食是咸蛋粥，这些都是标准的‘姜婆婆式早餐’，他上次吃到这些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上次如现在这般迷茫也是同一时候。
“林清……他是巫婆婆提到的人，他能……帮我们打败青盟。”
姜婆婆斜眼瞟了他一下，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坐在姜婆婆旁边的芸和妙真听到了，是“臭小子”。董千傲内力深厚，也不知听没听到，他咽下一口菜，瞪大了眼睛问秦俊丰：“他就是什么什么的……什么来着，你们当时都叫他……那个人？”
他低头思索着，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对对！当时六大门派都在议论，一直在‘那个人’‘那个人’的说，说什么他神通广大，什么堪比十三上仙，吞云吐雾的。”
林玲斜眼看了一眼秦俊丰，冷冷地说：“我可没听说过。”神色语气像极了姜婆婆。
在座的尉迟城和丁千都摇摇头，芸也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几个人，妙真啪得放下碗：“我知道！我听方丈师叔和师父还有各个师叔聊天的时候听到过，他们都可兴奋了！除了方丈师叔……方丈师叔有些……有些伤心的样子。”
姜婆婆左手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冲着一旁的妙真训道：“不要摔碗！不要摔碗！”
妙真吐了吐舌头端起饭碗，她有些怕姜婆婆。
“是……这在高层是也算是机密了，但风声总还是传出去了，”秦俊丰点点头，看向妙真“在下也听归正大师说过，他说这不过是用一个人的性命来换我们的壮大，归正大师心怀天下，我……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想的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秦俊丰说完，低下头闭上了眼。归正大师……归正大师……我……我就不该说……
“丰……你要是……”林玲再也看不下去，她轻轻扶住秦俊丰，柔声道。
“吃饭！先吃饭！”董千傲也想说什么，但姜婆婆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姜婆婆，秦俊丰他身体……”林玲轻柔的声音就像伏在静水上的绢丝，一不留神就要沉下去。
“哎……”姜婆婆重重的叹了口气，“吃饭吧，先吃了饭……再说别的。”
秦俊丰重新端起碗，碗一直在他手里，刚刚低头时手一斜，碗里的粥流了一些出去，连带着两根青菜。他重新夹了菜到碗里：“是在下失态了，吃饭吧。”
他又转头安慰林玲，声音很低很低，一如几十年前的轻柔低语：“我没事。”
“吃点肉！补补身子。”姜婆婆冲着他没好气的说着，林玲给秦俊丰夹了几块肉，又帮他把辣椒夹走，姜婆婆见状又加了一句：“辣椒他能吃，我挑过的。”
丁千站起身：“我要去换邓峰了，前辈们慢吃。”
“那！葵哥哥他……真的这么厉害吗？”芸眨眨眼，问秦俊丰。
“傻瓜，”妙真在姜婆婆另一侧探头望向芸，“他才修炼多久？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呢。”她想起大树岭中的一战，心里又有些虚了。秦俊丰略作思考，笑着看向芸，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来自可靠前辈的笑容，林清曾经见过，他说：“真的有，真的。”
姜婆婆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当然可以，他不仅仅能横扫青盟，吞云吐雾，还能位列上仙即刻飞升呢！”她又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饭桌上的未来们：“老巫婆啥时候说错过，不是吗？”
她又继续往里走，佝偻的背影尽显老态龙钟：“你们啊你们！你啊你！”
余下的声音从卧房中飘出：“辛苦你了小城！”
尉迟城回道：“没事婆婆！我来就好！”
几人吃完了饭，尉迟城起来收拾碗筷，林玲也过来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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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秦俊丰站在小三楼的楼顶边，姜婆婆坐在他后面的藤椅上，正在一前一后的摇着。秦俊丰手中的烟点亮他的半张脸，英俊、棱角分明、带着中年人的成熟，但这几天下来，他开始有些显老，头发里出现白丝，脸上的皱纹也露了出来，他真的比董千傲年纪还要大，而现在要显露出来了。他轻轻地说：
“我做错了吗？”
“哼！大错特错！你觉得你这么说就可以让你们团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给你们机会？”
“不能吗？”
“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什么林清就可以？”
“对！我觉得他可以！我们还不能放弃！”
“没有他你们就不反抗青盟了？就不拯救世界了？”
“……”
“嗯？”
“没他我们也要做，只是……”
“只是没希望对吧？”
姜婆婆仿佛年轻了不少，她现在看上去比秦俊丰还要年轻。
“其实老巫婆一直在骗你们，你们还真就相信她可以预知什么狗屁未来。”
秦俊丰呆住了，手中的烟头燃烧着烟丝，一路走到过滤棉上，停下了脚步，和秦俊丰一起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