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打了个响指。整洁干练的米色衣裤配上大方的高马尾,简单干净,穿这身去面试最好不过。听明老先生他们说的话,玉苑的工作似乎并不轻松,所以正装裙子什么的当然都不能穿,省的给我未来的老板留下娇气或做做的不好印象。我一边对着镜子默念“我是女汉子女汉子女汉子……”,一边拎起自己翻箱底找出的简历,准备前往被我惦记了好几天的玉苑。
刚刚下楼,便碰见明老先生散步回来,他口袋里放着个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戏。
“丫头,出去呢?”明老先生素来为人和善,在这片胡同里的人都这么认为。
“是呀。”心心念念想着玉苑的我回给明老先生一个微笑,之后匆匆地同他老人家擦肩而过,连之后老先生问了我什么都没听清便溜掉了。
我快步走着,几乎是跑到了昨晚的那条胡同口。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似乎我再晚一会儿,就会永远与那玉苑永别了一般。还好,不,是当然,那家店铺还在。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现在的玉苑比昨晚的玉苑多了一层‘灰’,多了一层陈旧。给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里很静。昨晚我还没有发觉,这里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声。没有鸟语,没有虫啼,没有微风拂过的细语。
我慢慢地来到漆得暗红的大门前,门槛的边沿上生着零碎的薄绿,铜门环上也是锈迹斑斑。我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只看起来十分脆弱的门环,轻轻地叩门。“咚、咚。”像是打鼓一样的声音。没有回应。还没等我抬手去敲第二次,陌生男子那毫无温度与感情的声音便从我的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我被吓得僵了一下。虽然没有不争气到尖叫出声,但一颗小心脏还是被吓得扑通狂跳。扭头,身后站着一个白衣男子,手上端着一盒正散发着阵阵诱人香气的素锅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有点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在那里干什么。”对方皱眉。
我看看对方的表情,觉得他有点眼熟。
白衣男子皱着眉上前一步:“让一下。”
“哦……”我让开一步,看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样式复古的黄铜色钥匙,打开店门。白衣服,皱着眉,相当眼熟。
厚重的红木门缓缓打开,却没有想象中**一样的“吱呀”声。对方绕过柜台,把锅贴盒子放在一张小红木桌上。
店铺里面比我想象中的大了不少。古色古香的桌椅柜台上点零星缀着几盆兰花,古朴雅致,空气中隐约还有淡淡的檀香香味。只是那个人……相当眼熟,抱着个盒子,我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我认识这样一个人。“这里是玉苑?”
“是。”对方打开了锅贴盒子,更加浓郁的香气冲进空气中,让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这里是卖玉的?”我看了看四周的架子,那上面摆着的玉器和玉饰并不算多,还有一些瓷器和一些木制品,更多的则是我看不出材料和用途的古怪东西。
“不是。”对方“咔”地一声掰开一次性筷子。
“那为什么……”这人好没礼貌……
“因为我姓玉,是这里的老板。”
……
好像想起来了。我仔细地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白色衣服,是一件绣有暗纹的中山装。青年男子、皱眉、抱着盒子、没礼貌。记忆力优良的我自然没有忘记昨天晚上的这个令人火大的面瘫竹竿!这种人居然是玉苑的老板!这种人居然是老板?!
我果断地走到他面前。
“玉老板,我听说你这里招人打下手,我是来应聘的。”微微一笑露八颗牙。
玉面瘫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他放下筷子认真看了我一眼:“上班时间是每天下午的九点到第二天上午的六点,你能准时吗。”
就这么简单?“有时间,老板放心,我肯定准时来,不早退。”这就算可以在这里工作了?
“那么你签一张字。”玉老板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并扔来一支水笔。我看了看纸上工整的毛笔小楷,不知道这张协议到底有没有用。协议的内容也有点怪怪的。
簽約者只負責自己的工作。如有越界,後果自負。簽約者只可在規定時間內進入玉苑。如有違背,後果自負。簽約者不可自行改變玉苑的任何存在。如有違反,後果自負。簽約者不可主動解約。
奇怪的内容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在纸的右下角签上了我的名字。
看着我签好名字的玉面瘫稍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你以后的工作,就是在上班时间看店……”
“啊?”不是说这份工作是份苦差事吗……
“怎么?”
“没事没事,老板继续就好。”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我也是拼了,如果让张艺茹知道铁定会骂我没骨气。
玉老板顿了顿,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在这里。每个东西旁都有这样一个盒子。”他说着便从离他最近的一套茶具边上拿起一只还没他手掌大的小木盒。小盒子的高只有一指左右,虽然小但却做工精美,每个面上都有细致的刻纹。他伸手把盒子递给我,我赶紧小心翼翼地接住。这次倒不是讨好老板,而是那个盒子太过精致,让我害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它。“如果有买家看中了东西,就打开那东西旁边的这种盒子。”
“哦。”我答应着,在老板的指示下拨开木盒上小巧的铜扣,打开。木盒里除了一张泛黄的厚纸片外什么都没有。我不仅有些失望,老板却伸手拿出了那张纸片。
修长的手指夹着陈旧的纸片,颇为吸引视线。“这上面的字就是你应该卖给买家的价钱,能看懂吧。”
清秀的毛笔字,字迹与协议上的截然不同,像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
叁拾捌萬元整
当然看得懂,数目大得下了我一大跳。不过,仅仅是标价的话,用这样的一个盒子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你只能按照这个价钱卖。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不卖。如果买家同意了,你把东西给他,纸放回盒子收进柜台里。”玉老板从听规矩听得有些发呆的我手上拿回纸与盒子,动作轻柔地把纸片放回盒子,盖好后重新放回茶具边上。“如果生意谈崩了,就把这个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哦!”怎么感觉这么离谱……
“大概就是这样。听懂了?”玉老板对我的反应好像不太满意。
“……哦……”还处在玄幻感觉的我察觉到老板的不满,赶紧补救“听懂了。”
玉老板维持着面瘫的表情点点头,坐下来拿起久违的筷子。
我看着他。
“对了,还有。这后面的走廊你不要进去,那里不属于你的工作。”
“哦,好的。”可是老板,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忘说了。我继续看着他。
静。
我盯着他。他盯着素锅贴。
等得有些尴尬的我刚准备开口,看见玉老板似乎偏了偏头,就像身后有人小声的与他说话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庆幸的是,玉老板终于发话了。
“你明天下午再来上班就好。工资月结,每月九千。”
终于等到工资了。这么轻松的活一个月九千,在淞陵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已经不错。
“好的,老板。”
找工作任务完美结束。
“所以……”当天晚上,张艺茹没精打采地跟我打电话。当我说完这一天神奇的求职经历后她的声音猛然彪高了八度“就这样?!”
我揉着快被震聋的耳朵缓了半天,翻了个她看不见的白眼:“就这样。不然还能怎样?我被十恶不赦的黑心扒皮老板贬得一文不值然后信心丧失自我崩溃浑浑噩噩中被迫与恶霸工头签订不平等合同书才好吗?”合同书。我想起了上午签的协议,心理莫名地有点堵。
张艺茹难得沉默,半晌用很委屈的声音认真回答:“我以为那老板不瞎的话你肯定还会没工作的。”
这人黑我时一向不遗余力。
同她扯了半天,虽然被气了个半死,但还是知道她是在关心我,连那些莫名的不舒心感也被气跑了不少。嘴上回敬着挂了电话,没忍住泛起了一个微笑。这人应该是担心搬来时间不长的我不适应才打来这通电话的,我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这份有些奇怪并且来之过易的工作让我对接下来的生活倍加期待。
夜色中的玉苑里,油灯为屋内添上了一层暖光。
卷毛正太踮着脚站在方凳上,努力让自己的身高处在玉老板之上,可惜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显得十分滑稽。稚嫩的声音压低,语气愤怒,听起来很萌:“你就这样让一个人管这里。”
玉老板捧着一碗西米露,惜字如金:“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