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政府大院外面的这块临街而且凹进去的空地上聚集了很多的人,一看就是上访的群众,不过看装扮不想是农民。三年来,几乎隔几天就能看见这块空地聚集起一些人。
最初那时候姚远怎么也想不明白,按书本上的理论,大院里上班的这些人是公仆,用纳税人的钱养着的,本来应该尽心尽力给民众办事的。而站在空地上等着领导接见的上访民众才应该是主人。主人被拒之门外,仆人们在里面心安理得,进进出出的时候还摆着官架子,真是没有天理了!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这可能就是一种麻木。
两道大铁门都关上了,只留下小门让两座大楼上班的人出入。保卫科的工作人员全员出动,全副武装站在小门外头,严格监视着进进出出的人。
这时分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离开大院回家了。有车进出的时候,保卫人员就把大铁门推开一道只能容一辆车经过的口子。两个大门的人员是协调配合的,这边开大门,那边就会有几个人到这边来防备上访人员乘机进去。
其实这上访人员是很安分的,只是站在那里,也不挡路,也不骚扰进出的干部。
姚远知道,在这些人心目中其实对大院里进出的这些人还是很有敬畏之心的,他们不会认为这些人是仆,自己是主人。相反就觉得人家是官,自己为民。官民之间尊卑有别。
这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假如自己有一天真成了县长,只能是县长了,因为成为县高官不可能,自己是无党派人士。
假如自己成了县长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一道围墙全部拆掉,保卫科的人也全部撤掉,把到底谁是主人谁是仆人的天理给扳回来。
想着又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的人和身边的事就知道这样的假如是没有可能实现的,
不过今天有了这些人,他站在人群后面等人就省了许多事,至少不用跟从大院里出来的那些熟面孔点头打招呼,特别是单位上那些人,这时候差不多都要出来了。
只是他不明白那个第一天报到的新同事郎晓晓因为什么事情要找他。
“你不会是新闻记者吧?”有人过来问他。
“我不是!”
“这半天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我们以为是新闻记者探听。”
“我不是记者,不过,你们要是需要找记者我可以给号码。不过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向记者行贿,一花钱事情就不可能公道办理了。”
“这我们知道,你给我们一个记者的联系方式也好,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你们是做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冤屈?”
姚远把手机拿出来,边找张亚南的号码边问。
“我们都是贸易公司的下岗职工,现在生意不景气门面都承包出去了,可那点承包费还不够领导们挥霍,好几十号人生活没有着落。可是一些有门路的人已经调出单位了,在其他地方上班领工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没人管了。”
姚远把号码找出来,让那人存在手机上。
“那好吧,你们有事跟记者说去吧,他就在西流境内。”
这时候,突然有人把他拉到一边去,有两个人把他夹在中间,满脸的怒容,“你不是经研中心的姚远吗?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做什么了!你们是何方神圣?”
“我是商业局的向远方,他是信访办的关唯一。你也是国家干部,怎么能给这些人提供记者的联系方式。”
“唉,你们也真是的,随便找一张报纸都能找到记者的联系方式,这有什么!再说了,这个记者也算是腐败分子,他要管这事肯定会去采访你们的,很容易就摆平了。你们紧张什么!”
“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两个人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姚远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家伙才不可理喻,吃着民众提供的俸禄,却把民众当敌人看,真没良心!
顺着那两人走过去的方向,姚远看见了郎晓晓正在四处张望。
这回他才把这位激情四射的新同事看清楚了,个子很高,身材略显瘦,中长的头发很随意地扎在后面,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牛子裤,显得两条腿特别的长。
姚远看着不由的心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心跳加速。
他一只手举起来冲着她挥动着,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强迫让自己淡定。人家是小女孩子,自己已经老气横秋了,差不多算是两代人,千万不可有非分之想。
郎晓晓看见他了,很快就跑到跟前来,两个脸蛋红彤彤的像是被冻着了一样,那股熟悉的兰草香味又让他的心跳加速了一个档次。
“找我什么事?”姚远貌似平静的问。
三年多时间,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学会,但学会了故作镇静,把各种情绪隐藏在无形之中。这也是在政界混的人特有的共性。
“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说话吧?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的。”
“可是到吃饭时间了,我得去食堂了。”
“难道你就不想着跟一位美女共进午餐吗?”
“不好吧?我们今天才刚认识,而且互相不了解,又不是同龄人。一起带你去食堂人们会怎么看!”
“我的老天爷!你到底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好了好了,大叔!我请你吃饭总可以吧。就当是我初来乍到请你关注的意思,好不好?”
“这——”
那郎晓晓已经不耐烦了,坏笑了一声,竟然把自己一只胳膊跟他的胳膊套在一起,“反正没有几个人认识我,那就在这里站着好了。”
“好吧好吧,我服你了。你说吧,去哪里?里面的食堂是不行,我不想让人说闲话。我可是很少在外面吃饭,真不知道去哪里合适。”
“这还差不多!跟着我走就行了。”郎晓晓这才放开了那只胳膊,然后往前走了。
姚远摸了一下口袋,确认钱包在身上,这才跟上郎晓晓,距离不远不近往前走。
这是县委政府大楼傍边的一条小巷子,一座不大不小的楼,外挂楼梯上有好多人往上走。
郎晓晓回头对他莞尔一笑上了楼,我也就只好跟着上楼。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大厅,并不比县委政府食堂的餐厅小。好几排卡座。有两人的,有四人的,却没有更多人的座位。
已经有好多人坐下来,不过也有好多座位空着。这时候吃饭不算早也不算晚。
郎晓晓往里边望了一眼,“看见了吧?角落那里是两个人的座,正适合我们这种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关系坐了。”
姚远听着郎晓晓这话感觉哪儿不对劲这种场合又不能计较。不过,那个位置确实最不显眼,两个人就赶紧往那边去。
“看那牌子上的菜单,你吃什么,我去点。”
一看就知道这郎晓晓在这里吃过饭。
姚远拿起单子一看竟然全是省城的小吃,凉皮、擀面皮、肉夹馍、羊肉饼、胡辣汤、粉蒸肉、灌汤包子、生煎……
“还真没想到这地方能吃上这些东西。”姚远两眼放光,毕竟有十年多时间里他都是靠这些吃食来维系生命的,看到它们的名字都觉得亲切。
“你是不是特爱吃包子?”
“包子就不吃了,吃过我妈做的包子,其他是面包子都没滋没味了。”
“那就点其他的,我想要的心中有数了,就看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那就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吧!”
“你没有什么禁忌吧?那我就按我的意思去点了,你可不能说我点的不对。”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这单上的全可以。”
郎晓晓就转身去了。
不一会就点好回来了。等饭的功夫,姚远担心两个人面对面尴尬,就主动问她,“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哦,对对对,是今天上午仝主任让办公室整理你的材料,说是上报准备提拔。办公室里的人一听就炸锅了,都说你们家肯定是花钱了,不然不可能突然提拔你。主要是那个扬什么——”
“杨昊铭?”
“对,就是那个,我跟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做过自我介绍好像什么科长。”
“建材产业科科长,不过只是副科。”
“对,就是这个杨昊铭,出去楼道里不多一会,就打电话叫来四个人。有的在办公室里大喊大叫,有的去隔壁仝主任的办公室去喊叫,关键的问题是那杨昊铭还跟着那几个人一起喊叫。”
“他们喊叫什么!我提拔不提拔碍着谁了。”
“估计是碍着他们了,那些人说这次他们要是提拔不了就得等下一轮,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唉,由他们去吧,其实我并不想提拔。是彭老师,就是彭县长今天提起来的,他是我们初中和高中的语文老师。”
“干么不提拔,今天那几个人我一个都看不上。一个人很跋扈,好像他爷爷是副市长退下来的;另一个人的父亲是市人大现任的副职,还有一个好像是仝主任的亲戚。最后一个看上去还行,只不过五十多岁了,没怎么嚷嚷,说了几句风凉话就走了。”
“由着他们吧,只不过你来了以后接替了我打扫办公室,以后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啊?一直是你打扫办公室?博士生打扫办公室,传出去也太不给我们学校面子了吧?”
“唉,走入社会就完全不一样了,全按职位高低分贵贱。。”
“我们那时候住在宿舍楼里面远远的望见‘留学生楼’、‘硕士楼’还有‘博士楼’,就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本科念完,我真是懒得再念了,于是上完了学还觉得那座学校充满了神秘感。”
郎晓晓这话又让姚远感叹了一回。
“唉,我可是没有什么神秘感了,现在我身边也没有人觉得上那所大学有什么了不起!”
“谁说的,我就觉得了不起!”郎晓晓回头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弯腰往他扎边凑了凑没压低声音说:“姚远学长,你暂时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什么!”姚远一听吃了一惊。
“嚷嚷什么!我说过,是暂时。”
“做男女朋友哪有暂时的,再说了,我们可是两代人,不合适!”
“什么两代人,我看你资料了,只比我大七岁。我爸就比我妈大七岁,我妈现在一看就是小老太婆了,我爸还是光彩照人。也就是说,我们家里人绝对不会反对的。”
“可我们才认识一天时间!男女朋友?就是闹着玩也没这么过分的吧?”
“你怎么磨磨叽叽的,我女的都不怕,你一个男生担心什么!就这样定了,我可打听过的,你以前没有女朋友,这行政机关狼多肉少的,我先占住再说。从现在开始不准对任何女性眉来眼去!”
“怎么觉得你比顾盼盼都霸道!”
姚远脱口说出这句话才觉得有些突兀。
“哪个顾盼盼?灭绝师太吗?哦,明白了,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半死不活的老沙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