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今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地冷,时下已近年末,按老辈传下来的习俗,这时候有点余粮的人家都开始拿攒下来的存粮酿酒,杀猪宰牛,猪肉牛肉拿上街换点布匹,留点牛头猪头腌制腊肉,或是送到佃主家,佃主得到的猪头越多,就代表他的声望越大,因此佃主来年也愿意把好土地分派给送猪头的这些佃户。
穷点的人家也会到雇主家领点红纸,贴在自家门窗上,遇上好主家,可能还能领点肉和面,过个好年,没有好主家的,也会在这时候到富人家帮忙杀猪宰羊,杀了猪宰了羊的血就能带回家,也够吃上一阵子。反正这时候,大家你来我往京中到处一派喜气景象。
走街串巷的货郎,这时候也会用毛驴拉着车,放上大木桶,到各家小户的门上去。
穷人家多在秋天桂花开得最旺的时候,把桂花用竹竿敲下来,避光晾个三四天,再放进地窖密封。等到这个时节,卖给上门收货的货郎,货郎再倒手转给自己熟悉的酒铺子,酒铺子用这些桂花酿成甜美的桂花酒,这桂花酒闻起来芳香四溢,小酌微醺不醉,将近年节是城中贵妇们的抢手货,是城中的贵妇小姐们的最爱,但凡有点生意头脑的,都趁着这时候大赚一笔。
但是今年城中突然戒严,各个要道官兵镇守,城中各个路口都有官兵来回巡逻。
商铺纷纷关门,京中的官家们也闭门不出,往年热闹无比的丝绸坊都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主家有事。”
各官爷的府上只偶有下人出门采购物资,也是要出师府上大人的手牌,才可出府且一次最多两人。
城中异常萧条,往日干净整洁的街道风吹过时,竟卷起一层落叶,为这萧条的气氛添上了一丝诡异。
除了城外来的收货郎心中惴惴不安,年关将至一些城外想进城采购点食材、布匹的人也面面相觑,前段时日并未听说城中戒严,今日刚入城门就必须向守城官兵上报入城的落脚之处。
除了进城采买的人无法进城,货郎们也被拦下需上报落脚之处。货郎都是固定落脚在自己熟悉的酒家,租上一间房,住上一段时日等酒家结了账,再去城中逛逛,买些新奇的玩意带给家中的老婆孩子,往年少说也是要住上一段时日的。
货郎们纷纷报上自己酒家的名号,守城的一位官爷竟派出手下一一去酒家核实,让酒家主人亲自来接人,酒家们竟纷纷表示请货郎回去,今年酒家不接待。一时间,取出城通牒的地方挤满了人。
但总归有半点风声透露出来,当今皇帝突发癔症,入秋时便陷入昏迷,京中早已人心惶惶。
陛下年岁不大,尚未立储。这样一来,成年的几个皇子怕是都要开始骚动。
眼看年关将近,京中哪有人有心思准备年事,都观望着几个皇子府邸的动态,生怕殃及自己在宫里里做事的亲人。
这日,入夜。宫里宵禁的侍卫刚刚离开,从清泉宫的侧门闪出一个女子身影。她贴着墙角迅速地埋头往前走,穿过后花园的凉亭,靠近花园角落边是条流动的活水,白天从宫里的襄助塔俯瞰,就能看到这条活水是从宫外流入,穿过花园,又流向宫外。
一般人是没有机会登上襄助塔的,这条活水也只有几个人知道。
现在,这个宫女打扮的女人贴着墙角,把一袋东西绑在一块浮木上,浮木顺着水流流出去,很快就被宫墙下的铁栅栏挡住。
过了半个时辰,夜似乎更黑了点,月色也不是很亮,一个黑影从水里钻出来,用刀割开浮木上的东西,那东西顺着水流漂出栅栏,黑衣人很快拿到手,一个潜水,就不见了身影。
很快这个黑影在城里一处岸堤处爬上岸,岸边有辆马车,他钻进马车车厢。马车很快就跑进了城,很快拐进了春柳巷的后街。
春柳巷是城中一条最繁华的街道,珉朝商人吴建春年青时就常出海,将海货和一些珍奇的玩意卖给珉朝的贵人们,那些个珍珠又大又亮,小姐们最是喜欢。因此,他很快就用这些财富建了家大商行,从缎绸布匹到珠宝首饰,但凡小姐夫人们喜欢的,这商行里都有。
再后来,一些小商贾慢慢地朝商行周边围拢,希望沾点财气,到珉朝中期,这城中繁荣至极。
这马车停在了商街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这商街里有很多这种精致的小院子,大多是京中的老爷们在外安置的戏院里的姑娘。
这马车停在这小院子门口,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只当哪家姑娘回来了。
那黑衣人闪身进了院子,穿过走廊,进了偏门后的书房,门童推开门“公子,人到了。”
里面的少年抬头,接过黑衣人的东西,是支竹筒,里面藏着一封信,少年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露出嘴角边的小梨涡“终于舍得回来了。”
抬头时那梨涡已经不见“你就在这等消息吧。”
“是,公子。”
傍晚时分,公子从书房里打开一道暗门,走进去瞬间到了茶坊的包厢里,原来这房子是暗藏玄机。
公子出了门,上了马车,马车驶进了陆侍郎府,这公子原来是陆侍郎家的嫡子陆晟炀。
陆晟炀,陆侍郎独生子,父亲陆侍郎朝中第一文官,母亲顾倩是商贾大家顾氏家族的嫡女,据说当年嫁妆能排珉朝护城河一圈,比公主的风头都大。
但顾氏多年对皇室衷心,每年的贡银都是定期定时的上缴,这门官商的婚事才未受阻拦。
陆晟炀进门的时候,仆人们正在布菜,用膳的时候到了。
“爹,娘”“槿雉今天心情似乎不错?”陆夫人看着儿子道“难得看你这样,什么喜事说来让娘听听。”
“没有。”陆夫人但笑不语,替丈夫倒了杯茶水后,又道“你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苏家又来人了,你今年也十五了,看看你堂哥,十五都纳了两房妾,你倒是说话。”
陆晟炀朝父亲使了个眼神。“好了好了,儿子都回绝了苏家了,你怎么还提这茬?”“那苏家可是我舅舅家,再说小时候槿雉不也挺喜欢苏家丫头的。”
“好了,好了,食而不语,不要让下人们看了笑话,吃饭吃饭。”
陆晟炀无奈地吃了碗饭,便借口回房看书,先离了席。
回到书房,周围静悄悄,今天的月亮很亮,洒在房里,满地银光。
陆晟炀没有点灯,倒在床上,看着房梁上的月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