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尚且只是小小忧愁,外边已是惊涛骇浪,在院长们之间。
意外,这样的字眼好像与掌握天地之定理的修仙者们没有关系,不然,甚至说正是修仙者,才会遇到那么多超越凡人理解的意外。
一把剑,存在的目的居然是弑主。
一颗草,在天地间随风飘舞中竟然割断了隐世之境的头颅与灵神。
一滴水,夹杂在任何落在大地上的雨水中,轻轻落下,轻轻带走它触及之人的性命。
一团火,不将目标燃烧殆尽绝不熄灭,甚至化为活物追逐着目标。
一朵云,误入山间,砍柴樵夫遇之,大梦三千年,不知人世何,醒来成仙体。
一道雷,投骰子般砸向人间,挑选着有缘人,活下来便一步登天。
……
意外,偶然……
如何解释都不行,神庭确确实实出现了问题。
三十年前的事各院院长都不可能忘记,那一次进入神庭的少年英才们,死伤过半,导致接下来九年时间里,倾七学院之力查找原因,又借外力,在神庭中排查了五年,甚至在某个外人不知道的时间点,七大学院院长的分神同时出现在了神庭内,强行割裂抛弃一部分神庭区域,导致保存在七院的七件法器在下个十年大比开启时几欲碎裂。
安稳了两次十年,没想到三十年后又悄然出现。
神庭内,每道学生身影都存在于外面画卷之上,清晰可见,就算是进入奇异之地,形不得显,也有一点星光点缀在山河上,先失三命的学生则会出现在那片大湖之上,等待门户开启,突然星光的消失,只有一种可能,三十年前那一次是陡然消失了二十余点,这次只有一点,不那么引人注目,可在座都是修行之人,境界高者,不少。
有人隐晦地将目光投向张天有所在,学院终究不似宗门,学生有别于弟子,在学院求学,很少会与‘死’这一字打交道,有许多宗门大族之人来学院求学,为得就是安全无虑。
张天有修身养性多年,平常在外人看来一直吵吵闹闹有时耍着小孩子脾气,反倒是危急时刻,他的面色、眼神,只有平静可言。
燕川在旁闭口不言,这不是他能做什么的事,神庭牵涉极大。
最先与他沟通的是远在承天洲的天枢学院院长---王夫明,七学院中唯一的十四境。
“张院长不要冲动,你现在进去也成不了事。”宽厚声音在张天有心中响起。
“我有分寸。”
随后五院院长先后到来,在心湖间七人置身同一界。
“神庭中鬼魂邪心不死,该杀!”
“该杀便能杀?王院长与见微道人联手方找到潜藏在内一道世敌境鬼魂,如今我等在这想做什么,难!”
“三天,借由法器之力,三天时间让我等慢慢融入神庭,看能否找到救出那个学生。”
“三天……未免太久,岂不是只能让学生听天由命,不可,不可。”
“这次也未必与那时情况相同,那次活下来的学生们所说,倒有一线生机,这次不定又是什么潜藏了数千年的妖魔鬼怪。”
“那就两天……”
“半天!我一个人去!”张天有要结束讨论,他的学生,舍他其谁。
“不可,老张。”
“太危险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神庭。”
“张院长,听我一言,一天,我们让法器运转一天,我与你一同前去,舍得下个十年大比不开,我们也不会再让学生白白死在本该安全的神庭内。”王夫明开口折中了两种方式。
张天有沉默不语,他也明白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整整一天,那神庭不可见之地,谁能知道有什么危险,甚至就算最后救出那学生,回来的究竟是不是原来的学生他也不敢保证。
燕川向张天有身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稍离了一步。
“我与那位学生有所交际,她身上有高人庇护,不必太过担心,就如王院长所说,一天,到时候我为你把关大门。”李士龙从晋都一步之后,出现在张天有身旁说道。
李士龙了解赵五,他一定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留着后手,安全是不必担心的,倒是碰巧是赵五的学生这件事让他有些谨慎,这世间又有几人比赵五与神庭的联系大。
下雨了。
苏宜遐不讨厌雨,偶尔她还会陪着所暖,在雨中漫步,所暖好像很喜欢这样微微暗的阴雨天,也许她以后会不那么怕黑。
躲在一颗溪边小树下,听着雨滴落在小溪上的滴答声,苏宜遐的思绪更远了。
寻找着最遥远的记忆,只记得大概是两三岁,行走在村路上,那条路好长,长得好像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完,后来八岁时,再随着先生走过那杨柳路却一晃就过了。
后来自己成了村里的一员,住在一个废弃的茅草屋中。
再后来吃着百家饭,忙忙碌碌,奔奔走走,想为村子尽一份力。每每这时候村里老人都只是呵呵笑着让苏宜遐在旁边站着,做些细小的事,是了,这个村里只有老人了,只是有的老人固执的让苏宜遐喊叔、姨。
随着先生走的那年,村子里已经要没人了,有些老人家没能熬过八年时光,有些老人随着子女去了远方,最后在自己走之前留下的老人还是为能照顾自己,自己还没能偿还那份养育之恩,村子就要消失了。
苏宜遐打着哈欠,与先生,与朋友,与她们在一起时自己从来没去回忆过,一个人,好像就不自觉得想要去找寻与人在一起的日子。
苏宜遐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左手的刺痛让她清醒了过来。
苏宜遐站起身来,拔剑挥式。这份绵绵感,不对。
在苏宜遐挥剑时,在她彻底清醒之时,溪水,草地,树木,雨水,天空,一切苏宜遐所能看到的,连她自己,全都扭曲起来。
这份扭曲感中,苏宜遐快要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好在不太久,扭曲消失了。
只是映入苏宜遐眼帘中的事物,全都变了。
星穹之下,广阔无垠,万籁无声。
苏宜遐能看得极远,看到星穹与原野连接,看到一条银河挂在星空,看到一道流火拖着尾巴划过深空。
先生说,古人有登高山而小天下。现在在这广阔原野上,朦朦灰暗中,苏宜遐蓦觉苍生可敬,天地辽远,大道近且高。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右手一道黑气微微探出手臂又瞬息消失,连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片区域的一小块灵气,虽然很快便被补充不见端详。
天上星河似倒挂瀑布倾泻而下,落在原野上,成了地上星河。
苏宜遐没有看见一样,依旧为这广辽天际所感动,沉浸在奇妙的世界里。
一人从地上星河走出来,披着星星的形体逐渐显化完整,不紧不慢走向苏宜遐。
它是什么东西,它为何生,它为何在这那牢笼之中,它为何始终悬挂在抬头天穹之上。
没有人去回答它。
直觉,本能,让它等待千年,等来这样一个人,占据她的躯体,夺走她的生,走向她的死,走出这个巨大的牢笼。
从天穹落下,它的每一步走出,都让它明白了许多,逐渐,它仿佛知晓了一切,知道了古往,知道了今来,知道了天下,知道了四方。
知道了站在它身前的人是谁。
赵五……
赵五啊!!!
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它疯狂地张嘴,做嘶吼状,没有声音传出,疯狂地挥掌,没有触碰到现实。
赵五面带微笑,静等这一个明白了一切,也就明白了往生的人往生而去。往生之后有无新生?没有了。
星星重新回到了天空,银河依然璀璨生辉。
苏宜遐在原野上,依然不知去向何方。
忽然,她好像听见先生说。
他说,抬头看,那颗,启明恒星。
苏宜遐抬头看去,一颗最为明亮的星星在群星之间,与月争辉。
跟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明亮。
西北方,那颗启明星微微向着西北方。苏宜遐决然向西北去,从她想起先生星夜下那句话后,她就无限信任着这颗启明之星。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漫步,哼着歌谣,舞着长剑,女孩神采飞扬,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困境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迈着轻盈的步伐,一会伸直双臂踩着固定的距离,一会握着长剑旋转跳跃,苏宜遐耐心的等待前路出新。
也许不是所有的努力与等待都有回报,但苏宜遐的回报很快就来了。
一次转身倒走,苏宜遐走出了原野,回到在日耀苍穹之下的高山悬崖之前。
如被刀削而成,与地垂直的悬崖上,苏宜遐壮着胆子往下望了望,令人目眩的高与险。
还好有一条下山路。
张天有脸上带上了丝笑意,收回了神庭法器,有些事却还得做:“李元帅之后帮忙看一看?”
能占据身体的诡异术法不少,甚至有能完全窃取他人人生邪异术法神通,而神庭这片古老的破碎天地,有会这种术法神通的恶灵也不会让人奇怪,只是大多不可能影响在法器庇护下的学生的真正安危。
李士龙目光停留在苏宜遐的那幅画卷上,微笑道:“没问题了。”
张天有拄着的青竹教棍向前倾去,眨了眨眼,没能瞧出来:“十四境这么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