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遐趴在地上扒拉着青草。
早些时候苏宜遐看见了一只冒着绿光的小虫,一不留神跑进了这些同样翠绿的青草中再难寻见。
寻寻觅觅,一无所获。
苏宜遐失望道:“走吧,嘎嘣脆不见了。”
鹿鹿忍着笑,招呼着稍远处走桩的何所暖出发。
何所暖微微喘气,薄汗轻衣透,从鹿鹿那学来的走桩让何所暖受益良多,可每次看到鹿鹿这可恶的笑,何所暖就完全没有心情感谢她。
鹿鹿走在最后边悄无声息,看着前面连蹦带跳的苏宜遐提醒道:“到现在还碰到过其他学院的,后面很可能要遇到,我们还是要小心点,指不定何所暖就给人打杀了。”
何所暖早早习惯了鹿鹿看似有刺实则会有些道理的话,摸了摸袖中符箓想着若有敌人该怎么办,她的确是三人中最弱的,唯有这点,她不想拖后腿。
苏宜遐咯咯地笑,说道:“不是有三次机会吗,没事。”
鹿鹿伸手挑起何所暖秀发中不知从哪粘上的青草,说道:“不对,到时候我们可就分开了。”
“那就不好了。”苏宜遐回头望着鹿鹿:“但是只要有鹿鹿在,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是吧。”
鹿鹿眉眼如飞,神采奕奕,也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哪有。”
神庭广阔且诡谲,天气地形都是骤然变化,泾渭分明。
风和日丽的青草平原一步之后便是天高云阔的密林,只有一步之遥的分界线,两处迥然不同的风景。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鹿鹿与何所暖陡然警惕起来,虽然在那片平原两人也很谨慎,但是这里不同,处处透露着危险,大片云彩遮掩着太阳,枝叶交错的密林成为阻挡透过云彩的光的最后一道屏障,枝叶之下暗无天日,借着高耸入云的树木,这里高度之差亦是极大,不管这里有人还是有妖还是有着死后英灵,总之不是个能有片刻松懈的地方。
苏宜遐刚想开口,早就料到的鹿鹿直接上手,捂住苏宜遐的嘴,在她耳边低语道:“不要发出声音。”
虽然这么说,可鹿鹿也没想到这长得挺茂盛的密林之下全是枯枝烂叶,明明刚踏入时悄无声息的,现在一动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鹿鹿反应是极快的,在声响出来一瞬便拉着两人跳到了一处枝干上,又低语道:“苏宜遐你先适应黑暗。”
一边说,鹿鹿没有停下,将何所暖拉上来后,面对着她,左手点在何所暖太阳穴处。
因为突然的黑暗浑身颤抖着,努力让头脑清醒的何所暖重新见到了光明,一切宛如白夜,只是分不清颜色。
鹿鹿拿出小指长的瓷瓶,交到何所暖手上,这次她不在说话,只是在何所暖手中写着“三刻一抹,一次一滴。”
苏宜遐轻轻抓着鹿鹿的衣裳,眨巴眼睛,三次之后便直视无碍。
在黑暗中见物这事三人是互相了解的,鹿鹿只需要一刹便可适应,苏宜遐三眨眼便可以看清没有光线的地窖,何所暖则因为心理原因需要帮助。
这样的了解始于一次三人溜进学院食堂地窖偷吃食物,何所暖在外放风。
从密林深处吹来的风中,三位女孩都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鹿鹿想着要怎么去呢。
何所暖拿起了数道符箓,贴在不知从哪捡的石头上,朝鹿鹿挥了挥示意。
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朋友自然是有默契的,鹿鹿两眼放光,做了个口型,在说“火”?
何所暖点头。
鹿鹿接过,瞄准密林深处。
力气来说,鹿鹿也是有些的。
破空声,穿林打叶声,之后便是猛然出现的爆炸声打破了密林的幽静。
这里,不防火啊。
何所暖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火光熊熊顷刻间席卷密林,火烧枯枝的炸裂声,从没听过的吼叫声,不知谁人发出的惊呼声,多好看的光明。
苏宜遐又给整的一愣一愣,怎么都不知会一声。
闪动、蔓延的火光拉扯着三人的身影,有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就在那片熊熊烈火中,岿然不动。
“我们被人盯上了。”鹿鹿两手交错指向天空伸着懒腰笑道:“没有关系,我们在这里,就是天时地利,越是人多越是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可惜这片密林太大,不知要多久能覆盖。
“那些家伙!”有人咬牙切齿欲出手,这一大火打乱了他们的苦心经营,使得一切成了无用功,现在连这块奇异之地究竟有何机缘都还没搞明白。
“冷静,盯上她们的必然不止我们,暂且观望,避免渔翁得利。”有人冷静分析。
有人藏在暗处一箭袭来,鹿鹿偏头躲过,不客气的拿起何所暖手中符箓火石,抡圆臂膀激射而去。
一道爆炸声,一出火飞舞,躲在那的五人当机立断,迅速撤走,只是在这晃眼的火焰下,踪迹难掩无所遁形。逼不得已,五人直接冲出密林边界,离开了这漂游不定再难归来的密林秘境。
苏宜遐感叹道:“所暖好厉害,威力这么大的火符我都画不出来。”
“该结束了。”在火海中岿然不动的人沉声道。
靠着树干,观察火势的鹿鹿看向了更深处,摆正姿势,严肃道:“有东西过来了。”
一个,一群,这片密林中孕育的是什么?
或是巧合或是有意,能来到这片漂泊密林中的人即是有缘之人,缘分福祸。
一声尖叫,刺耳的尖叫,引起的是不适与恐惧,表示的则是密林意志的反击,它要对这群不速之客加以制裁。
青面獠牙者,百余,长六丈,目幽黑,手四只,持刀斧,看似活物,实则也是被这片森林驾驭的死物。
它们行过的地方,熊熊燃烧的火焰触之即灭,直抵源头之火。
很快火光熄灭,密林重归黑暗。
本来应该令人害怕的黑暗,此时重新笼罩反倒给了入门安全感,好像在这黑暗中那些怪物们就找不到自己。
分工明确,目标明确。
来到这里的人,无处可藏,你们如何在森林中躲过森林的视线。
黑暗不是他们的壁垒,黑暗是它们的屠宰场。
鹿鹿昂首,将刘海甩去,露出洁白的额头,在唯一的火光中反射着光芒。
右手匕首,左手负后,来,让我大开杀戒。
苏宜遐左顾右看,觉得来势汹汹的怪物们看着可怕,却像村尾那家常年闭门围墙人家养的大黑狗子,一有人经过就在狂吠,苏宜遐对着与它吠它就不敢再叫了,徒有其表。
偷偷摸摸拿出一块糕点,手掌从右脸拂拭到左脸,糕点就这样落入口中,再不动声色的小心咀嚼,只是没发现留在嘴唇上的末已经出卖了她。
何所暖刻意微微偏过头,假装没看见。冲着她们来的有十一个,鹿鹿看起来是要接下最前面七个,明明是个刺客出身,却像个战士,不过的确是很帅气啊。
两年时间,每日与鹿鹿与小白对练,每日走桩练剑挥拳挽弓,现在每一步行走、每一次挥手都感觉自己毫无阻塞,全身像水般流动自如,这侧面四个,不过是有着几分神异壮实的凡人持着刀叉,不在话下。
鹿鹿岂会坐以待毙,未等敌人先来,已经三两步跳跃冲到了敌人眼前。你们怎敢站在我鹿鹿身前?
“我们这学生,出手凌厉的很,读书人这样子,不太好,不太好。”嘴里这么说,张院长脸上的笑容却是告诉别人,很好,读书人嘛,拳脚功夫不能差了,不然辩不赢怎么办。
燕川含笑,指了指另一幅画卷道:“这位小友也很不错。”
汗水如雨直下,一场大战还没结束,已有结果。
柏小宝长吁一口气,收起七分靠打拼的架势,闭目站立,余下几人便不需要他继续使全力了。
身前四五子战战兢兢,身后十数人倒地无言,魏玉树也倒在那,早已重新来过。
他们想逃,无处可逃,这里是一处擂台,三边封锁,另外一边际处有巨大石碑阻隔,上书:高下生死,站者得真。
现在谁还管什么‘真’。
柏小宝心中念道:“树,没能保护你到最后是我修炼不够,这两年玩得有些多了,姐姐们老是缠着我,我也没办法。”
睁眼如怒目金刚,伸脚如探步猛虎,声与拳同至,气与力同消,一拳之后又立定不动,如老翁打盹,无害生灵。
一人如断线风筝飞出,还在空中便是白光闪过,重头再来。
余下四人此时完全没有了抵抗的心思,那早先躺下的十余人也不是白白送命的傻子。
天璇学院学生苦笑道:“技不如人,给我们个痛快吧。”
柏小宝断然拒绝:“不行,我不会对放弃抵抗的人出手。”
“臭小子,你不要太得意!想让我们屈辱自杀?妄想!”本来已无斗志的摇光学院学生大怒,没有章法,只是闭眼像前跑,跑到了柏小宝面前,抬手欲出拳。
他的出手,引起了余下三人的共鸣,他们在这不会死的神庭,舍生忘死,像不能打赢的对手发起攻击。
最后一名天玑学院的学生倒下时,他在想,为什么,都不过是十来岁,甚至这人还要更小些,都不过是三四境,为何这人这么强?
像是在回答他,柏小宝扭了扭手臂,说道:“神庭不过如此,我的修行,每天都是生死之线。”
千锤百炼,其中痛苦自知,不在死地求生,那么因为不足岁时便在溪水间浸泡而虚弱的体魄早早就会夭折,哪有现在这顶天立地响当当男子汉。
摆了半天姿势,柏小宝迟迟没等到动静,伸着脖子瞧了瞧,嘟囔道:“这擂台年久失修坏球了?”
就在这时,那道巨大的石碑出现了无数裂痕,碎石从石碑上掉落下来。
柏小宝吓了一跳,说道:“我啥时候也能言出法随了?莫非我本是失去了记忆的真仙人?”
石碑很快分崩离析,化为碎土,在它半面崩塌之时,柏小宝目不转睛,死死盯住对面,那里有人。
那人自报姓名,神态轻松:“覆雪洲,天权学院,崔恪,四境,习剑。”
柏小宝挠了挠头,这么实诚的吗。投桃报李,柏小宝也自报家门道:“天休洲,开阳学院,柏小宝,四境,练拳。”
一袭长褂,倒持长剑,面容虽幼稚,早有英俊之貌的崔恪闻言收起手中剑:“既然同学练拳,我也不好意思以剑欺手无寸铁之人。”
柏小宝目力当然极好,一眼便看到了在崔恪脚下躺下的数十人,若有所思道:“你很强,我更强,你让我剑,我便让你双手。”
崔恪闻言哑然,失笑道:“那我们见真章。”
柏小宝认真的点点头。
双方都没有动,只是观察对方。
在最后一块立着的石碑部分破碎而塌落发出声响后,两道线出现在合并的擂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