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接过银票，数了数，除了这么多天送给狱头儿的，还整整多出了五百两。
“这……没有那么多。”
五百两银票，够她花好久好久了吧。
苏运自从历练以来还未见过这么多钱。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不受宠的世子，随便一出手，就是闪亮亮的大手笔。
不但能买一座房子，还能吃吃喝喝十几年。
自此以后，将彻底告别乞丐的生涯！
“李郎中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今日离去后并没有去玉春苑，拐到狱所打听了一下，说是李郎中忤逆犯上，惹得父皇大怒。就是不知道李郎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苏运心中暗暗有些同情朱高炽。
是他弟弟在背后捣鬼打压异己呢，可是这傻子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岁晚也不知道为何。外公不和岁晚谈论政事。”
岁晚想了想，撒了个谎。
“这就奇怪了。我已经吩咐牢头将李郎中好生照看，但是还得知道为何父皇会恼怒，这才能更方便地向父皇求情。”
苏运心里摇摇头，要让朱棣放了李郎中，除非汉王不阻拦。
朱棣晚年宠爱老二汉王那可是出了名的，汉王告谁的状，朱棣就没有不处罚的。轻点儿的抄家，重点儿的问斩，更有甚者，灭族。
“妙人姑娘有何见解？”
朱高炽看向苏运，感觉她有话要说。
苏运本来只是静静在听，根本没有想到插嘴，那既然问了，胖世子脾气又极好，索性，就把想说的说出来吧。
“妙人的确有话要说。您常年待在北平，不了解这南京城的情况。我看汉王就比您熟悉这里。而且，圣上如此宠爱汉王，汉王又如此敬重您，不如让汉王和您一起去求情？”
事儿是他朱高煦挑的，那就也让他解决。
“而且，世子自身情况应该不是太好吧。”
她想要一语中的。
本来皇帝就不喜欢他这个大儿子，没事儿还要找些刺儿，再去给阶下囚求情，可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朱高炽听后果然神色暗淡了许多。
进来南京城内总是有些谣言说他强抢妓子，还活活打死了人，不知道哪个嘴欠的竟然还编造了什么童谣唱给小孩儿听。
结果风声传到父皇耳朵里，不仅把他臭骂了一顿，还关了三日禁闭。要是再去冷不丁求情，岂不是又惹得父皇恼怒？
若是带上二弟，那面子可就大了许多。
岁晚听后，扯了扯苏运袖子，“但这有些不可能，汉王又怎么会帮忙？”
朱高炽疑惑。
“郎姑娘此话何意？我正要问，你对我有些意见我倒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何对待二弟也……？”
他话讲到一半儿，忽然自己醒悟了。
良久，他微微低下头，仿佛很是失落，苦笑一下，“我大概知道情况了，多谢妙人姑娘点醒。我这就去找二弟，我直接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岁晚激动，“谢世子！”
没想到这胖子，不，是世子，竟然真的肯如此用心。外公真的没有看错人。他尝尝对自己讲世子仁慈，汉王狠毒，赵王城府极深，要是论治国，还是得靠世子才好。
外公说的，竟是对的。
“无妨，你们先吃着，我去找二弟。”
两人还未开口，朱高炽站起来就走了，走时还放下了酒菜钱。
外面风有些大，岁晚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姐姐，这钱，怎么办？”
苏运想了想，“拿着。若是救得出来，自是很好。若是有什么意外，这些钱也够花的了。”
“好吧。”
岁晚犹豫了一下，将钱收了起来。“你说这世子就那么蠢吗？弟弟在背后捣鬼，他竟然毫不知情？”
苏运摇摇头，“可能，他只是不愿意计较罢了。”
她忽然觉得那张胖胖又温柔的脸，有些可怜。
——
三日后，果然有了消息。
“外公！”
岁晚和苏运被朱高炽派来的随从接到近郊，刚掀开帘子，就看到外公拄着杖，颤颤巍巍战栗着——那是之前没有行贿，被狱头儿打断了腿。
“外公……”岁晚跑向李郎中，一把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
“晚儿受苦了……快谢谢世子……”
李侍郎擦擦自己脸上的老泪，又擦擦岁晚脸上的滚珠儿，声音极其哽咽。
岁晚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世子和汉王。
她忙道：“谢世子！”
“无妨。要谢别别谢我，是汉王向父皇求情，李侍郎才得以出来的。”朱高炽摆摆手，特地加重了“汉王”二字。
虽然猜到了二弟对自己背后作怪，但是他并不想戳破。
不过，让他臊一臊还是必须的。
汉王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哂笑了一下，也道：“无妨。”
清风吹过，朱高煦的玄色衣衫飘然，尴尬地眸子似乎并不想见证这些欢聚离别的酸甜苦辣，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矫情而已。
苏运静静看着岁晚紧紧抱住年迈的李郎中，眼里也落下泪。她暼瞥汉王如此麻木，又看到那胖子白白的脸，心里有一丝触动。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感动。
“哥哥，我们该走了。”汉王冷冽的眸子闪了闪，“时间已经不早，不需多费时间。”
“那好，这就走。”
朱高炽也不想耽误人家重逢欢聚，还是离开为好。
“哼！”
李郎中看了看朱高煦，眼神颇为傲慢，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不屑。
苏运暗叫不好，这老头儿有些不识抬举。
果然，汉王停下脚步，“李先生为何如此看待本王？”此时李郎中已经革职，连平民也算不得。
他被放出还是因为自己在父皇面前求了情，不感激自己就算了，竟然还冷眼相待？
“哼！”
李郎中仍然没有说话，那眼神代表着……你朱高煦不配！
“你！枉你为满腹经纶的郎中，今日竟然对本王如此无礼，岂不是太过放肆？”
朱高煦最看不得人家对他傲慢，除了父皇，敢教训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堂堂汉王，偏偏做些小人的勾当，竖子不足与为言！”
老头儿抬起头，伸手摸了把糟乱的胡子。
“先生好好的，为何说本王是小人？”朱高煦微微一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难道汉王所干之蠢事，难道还用我一一列举不成？别说下狱，就是死，我也不服你。明面上是圣上发落我，暗地里倒是哪一个在诳害我，汉王还用我说？说出来，那就太没意思了。”
老头儿说完，脸憋得早已通红。
“是挺没意思的。”
朱高煦抚了抚手上的指环，淡淡的抬头扫了老头儿一眼。
朱高炽看情形不对，赶紧站出来和稀泥。
“冷死了，都别说了。二弟，我们该走了，母后还等着我们呢。”
汉王轻哼一声，跟着朱高炽离开。
“李言恭送世子！”
老头儿拉着岁晚朝胖子跪下行大礼，却将朱高煦晾在一边，极为不敬。
苏运手心吓得出了些汗，怪不得这老头儿被皇帝革职，被汉王排挤，他也太犟了吧。
好不容易出了狱，说点儿好听的不成吗？
就是不说什么巴结话，也别和人家吵架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