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依方破迷障,眼复清明,顿时看清水边嬉戏的女子竟是被花蛇抢占了身体,早已变成一具具依赖妖气才能自由活动的行尸走肉。
她提剑就想上前,免得它们趁机作乱。
松千影忙制止道:“师妹,稍安勿躁。”说着用扇子指了指前面。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名书生模样的人负手于身后,悠然从他们面前走过。
时依一下反应过来:“是那名书生?”
松千影点点头。
这时,那几个女子纷纷跪下,神情严肃,朝远处低低一拜。片刻之后又起身,换了一副笑脸,不着痕迹地远远跟在书生后面。
若不是衍术被破,凭她眼力,恐怕当真分辨不出来这几个人与寻常百姓有什么区别。
回想起上次与黎惑在密林见到的那几条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蛇,这几条明显厉害得多。照这样看,不知城里还有多少人被寄体夺舍。
这时,一阵锣鼓冲天的喧嚣由远及近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神龙巡游归来,它被众人簇拥着,准备登上停靠在码头上的一艘龙头楼船。
按照礼俗,众使者要将神龙送往位于河岛的龙宫,并由青天带领法师在那里完成祭拜仪式,引导神龙归位坐镇河岛,祭江节才算完满结束。
河岛距玄城不远,来回需一个时辰,眼下正是登船的好时机。
“咚”——铿锵有力的一声传来,雄浑擂鼓声中,龙首被摆放在船头的供桌上,众侍卫分列两侧,严阵以待。
在师爷的带领下,薛县令和法师登船。因担心突发异状,他带了几个除妖师同行。
县令一行人上去之后,人群中有百姓掏出名帖,衙役见了名帖,便恭敬请人上船。
有这些名帖的人,都是所谓的“善缘人”。
每年祭江节,官府都会出面在民间寻善缘人。所谓善缘,便是愿为玄城出钱出力者。
这其中,有一些是建造龙宫的时候捐了银钱的大头家,有一些则是自愿放弃报酬去修建龙宫的壮士,还有一些则是通过竞价争来的。
因为河岛地方有限,断然不可能让全部百姓前去祭拜,所以只能以此种方式来挑选代表。
依水为生的人大多愿意参拜神佛,尤其是水神,因为水运则代表了财运。商人、货客多祈祷自己运载十几万两货物的商船能一帆风顺逢凶化吉,农夫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喜获丰收。
玄城中统一流传的说法是:大家都有求与神明,然而神明也讲究个亲疏有别,若是能亲自去祭拜,便越能显出自己的诚意来,神明必定也会多多庇佑他。
所以每年楼船的席位,都是要靠抢。
今年因情况特殊,为安抚民心,官府着意将祭江节办得隆重许多,楼船由往年的三艘增加到六艘。
除此之外,有能力造船的大户人家往往会选择开自家的船前去,一来是少了拥挤,多了舒适,二来也可以援助一部分百姓。
就这样,六艘楼船,后面跟着八九艘大船,再后面跟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乌篷船,一支载着上千人的船队,在众百姓的目送下浩浩汤汤地朝河岛进发。
“师兄,我们怎么办?”
时依看着码头上拥挤的人群一筹莫展,她的视线紧跟着那名书生,见他上船,那些女子也一并混迹在人群中跟了上去。
若它们想趁机作恶,船上的除妖师恐怕应付不及,因为在水上于蛇类而言有利,更何况船上拥挤,一旦有些什么动静,退无可退,便是乱糟糟一片,处理起来必定更加棘手。
“放心吧,师兄我早有准备。”
松千影说着,正见旁侧缓缓开来一艘船,船虽不大,但容纳四人足以。
一旁鼠精指着不远处的花船笑道:“这艘船是不是有些不够派头,我还以为公子至少会坐那样的。”
松千影一脚已经迈上去了,听见他这么说又停了下来,扭头道:“我哪有这么讲究?”
“没有吗?”鼠精目光上下扫了一通,他这身华丽的衣裳和朴素的船对比明显。
时依知他用意,若是太过高调,容易引人注意,反而不方便行事,笑道:“师兄这是返璞归真,这是你理解不了的高雅情操,不要胡说。”
“嗯!还是师妹懂我。”
时依暼见人群中林羽扬的身影,心觉这样扔下她恐怕不妥,便悄声问黎惑:“黎惑,你可要同去?”
黎惑未答话,迈开长腿就先登了上去:“你想让我留在这里独自应付百傀?你们尚且受他所困,对付我岂不是易如反掌;若当真遇见了,我恐怕撑不到你回来,就一命呜呼了。还是跟着你们安全些。”
不知为何,每每听他说这类话,她总觉得似真非真,不真的原因,是他之神情太过于气定神闲,语气又很诚恳,叫人分辨不清。
他对她……是不是太过于信赖了。
时依轻轻叹口气,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了一些,道:“随你,反正到时候她闹起脾气来,可不许赖到我头上啊!”
黎惑稳稳地往船那头走:“那是自然。”
就在时依欲登船时,她脑中灵光闪过,问鼠精:“小老鼠,前些日子我让你盯着的人如何了?”
鼠精道:“大人,您朝我天灵盖敲三下。”
眼见时依毫不迟疑地抬起手来,他又连忙补充道:“轻敲即可!”
“呃……”她噎了一下,要是他不说,她说不定还真控制不住力度,将鼠精的脑袋敲出几个包来。
正奇怪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下过后,她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鼠精的同伴,他道:“迷灵大哥,何事?”
鼠精道:“迷路,我家大人有事问你,你替我同她说。”又对时依道:“大人,这便是帮忙跟着那位姑娘的鼠友,您有什么问题,问他即可。”
时依略略思索,客气道:“这位鼠友,请问那位姑娘今夜可有什么动静?”
鼠友道:“她与身边两名随行只是玩了一路,不见有特别的动作。”
“那她可有来过西岸码头?”
“未曾,反倒往虎头山的方向去了。”他顿了顿,犹豫道:“迷灵,我恐怕需要你援手。”
鼠精略惊道:“怎么了?”
那鼠友说:“就在方才与你传灵讯之时,被一阵烟气迷了眼,将她跟丢了。”
时依安慰他:“不打紧,丢了就丢了吧。”
鼠友略委屈地说:“这阵烟来得奇怪,我恐怕是撞进什么阵法里面了,不过我一路留了记号,迷灵你快来救我!”
时依道:“既然如此,你即刻出发,记住,千万不可涉险,务必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说罢,随松千影和黎惑上了船。
船身很干净,中间放了一张方桌,桌上放了几个杯子和一壶酒,三人各选了一边坐下。
前方的楼船传出擂鼓的声响,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船队,时依正想得出神,松千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小师妹,你在想什么?”
时依凝眉道:“我总觉得,河岛龙宫有异。”
“嗯。方才你说让迷灵跟着的是什么人?”
松千影问起,时依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他听到她描述额间的宝珠以及周身的功体护结,猜出个大概:“此人恐怕是乘鹤道长的掌上明珠——鹤顶雀翎乘思焕。”
时依并不惊讶她之身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她想必有几分本事,凭着周身那层护结,更加不会轻易陷危。”
划船的是个精装的汉子,一双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黝黑的肌肉。他见三人气宇不凡,容貌不俗,言谈中多有谈论到“蛇精”之类的字眼,便问道:“几位都是来外地来的除妖师吧。”
松千影礼貌应道:“正是。”
船夫边有规律地下浆边叹道:“如今玄城不太平,咱们没有安生日子过,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就盼着你们能早日灭了那条妖蛇。”
松千影笑道:“自当尽力。”
黎惑四下闲望,正看到岸边一座残缺的石像,随口插话问道:“船家,那边祭的是哪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