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后,休利特才开口说话。
他说:“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家。”
那人看过来,火光下的目光尽显无奈。
“我有理由相信你,但……”
“但是什么?”他心想,然后另外想,“什么理由?”
但那人双手捂了一下脸,同时深吸着气,然后一句话也不说,从床边起身,走向门卫似乎要离开。
他对着那背影问:“但是什么?”
那人留下一句话:“好好休息……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发……”
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而火焰随之消失了,与火光一起不见的还有声音,他以为自己聋了,于是双手拍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响了一下。
太黑了。他心想着,并从床上起身。他抬起双手而不见手指,想要让房间里有点亮光,同时忆起李手上那团火焰的出现。
“来点光吧……一点就够了。”他心想。
而强烈的虚弱从脑里升起,他支不住身体,躺在床上只想快点睡去。微弱运转的大脑时而浮现出一个白色人影,注意力转移到上面,那人影逐渐清晰。内心里冒出看清对方的念头,催促脑内观察的那个视角拉近、转移。那张脸朦朦胧胧,像由小溪水面的一片片反光构成,总不断变化,总不能确定一个清晰的模样。
细细的低语在耳边响起,重复一次又一次,但意识恍惚不定,听不完整那句话。那句话燃烧着他的心脏,在他体内催生出一股躁动,犹如一支军队行军,直达脑海平息混乱的一切。而随后,那句话响起了,占据他脑内的所有地方。
“我在那里等你。”
它在黑暗中显现不到片刻,彻底消失,他脑里安静了一阵,而后所有思绪如潮涌涌而来。他睁开眼,仍由梦醒后的恍惚感扩散,他对此回忆,时而深入时而停止。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嘴里轻声念出:“我在那里等你……”
“那里?哪里?”他心想。
他忆起一个个梦境,忆起那些由现实场景的碎片拼凑而成的虚幻空间,以及在此中邂逅过的一个个人,却始终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
“对了,今天几号?”他心想,下意识拍了拍口袋,才想起自己已经遗失了许多身外物。行李,安娜的照片,怀表,钱包,蓝色戒指。
他在想金苹果骑士团的现状以及旧大陆的局势,随着想象出的画面而陷入沉默。如果是战争,哪儿都不会安全,不过没有任何消息来证实他心中的忧虑,遥远的故乡似乎仍然安稳。接着,他思绪转到已经明确的事情上:红玫瑰公主,与随时的出发。
那男人的声音重新在耳边浮现,“……一起出发……”
“他在干什么?”他心想。
他眼前浮现出在教堂上看到的那一幕,城镇里街道上移动着的火光,那些人都携带一团火焰以照亮路。然后,他莫名从红教联想到国王信仰,再联想到母神信仰与那人的话:……母神信仰只是国王信仰的复制……
于是,他心里出现几团疑惑:“如果是母神信仰,谁对应红教?谁对应蓝衣军团?”
他只听说过沉眠女神与沉眠教会、月与——“月教会?”他心想。
但从字面意思上,在他已知的国王信仰里显然找不到相应的存在。
“好累啊……”他越想越觉得无力。
如果那个存在没有说错,蓝衣军团如果有三道试炼,那他还剩两道;只因那个存在——随手?——展现的“天国之门”,自己就算在牢房里,也有人救出自己,而后莫名出现在新大陆。而在新大陆上,竟然有信仰之间的斗争;一个地位似乎很高的男人请求他展现出红教的最高奇迹“红玫瑰公主”,还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
展现“天国之门”出来所需的承受力比起展现“红玫瑰公主”所需的要更多,于是,那个存在的身份更加神秘了。
“它去了哪?”他想。
在床上发呆,直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火光照射在房间里,一个人正在进来,拖着一件布袋。
那人问:“休息了吗?”
“睡了一会。”
“这是一套皮甲,量过了你身体,现在看看穿得上去吗?”那人把布袋拖到窗边,然后拆开袋子。
里边有一套深黑色的皮甲,以及一柄弯刃。他下床试了一下,穿在身上不会太紧。而还有一对皮靴。他穿上后站起来,在地上跺了几脚,点头说:“挺好的,我们要去哪?”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拿起弯刃,问:“我可以抽出看一看吗?”
“嗯。”
他看向弯刃,反射的火光出现在他眼里,开口锋利,似乎手指头轻轻一碰就会出血。
“这是最好的刀。”那人说,“在电流下……长时间里不会变形。”
“电流?”他心里冒出疑问,随后马上忆起一幕:古代士兵手上的长剑冒出电流。
他目光落到了自己右手的中指,那枚戒指早已不知去向了,而手背上却呈现出印记。
他沉默一小会儿,然后打消心里隐约的疑虑,问:“现在出发?”
那人点头:“现在出发。”
而火光包围住他们,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一片空地上,火光照亮周围的林子,休利特的目光消失在一条小径上的迷雾与黑暗里。他低下头,注视脚下由圆形石板制成的平台,上面的花纹繁杂而不重复,但越仔细注视,就越头晕目眩。他随即移开目光,让自己脑袋缓一会。
那人说:“小心周围野兽。”
首先走出平台,走向那条小径,而休利特抓紧跟上。
休利特问:“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职位是……祭司。”那人说,“名字不好翻译……”
他记忆里,这种职位早消失了,而与“教堂”、“宗教”这类似的词汇一起尘封在历史里。
他回忆发音,然后轻声说:“祭司。”
大风吹过林子,叶子发出的声音吞没了他的声音。祭司停住脚步,不断环视周围。
“有危险吗?”他拔出弯刃,心里略为紧张。
一阵子里,祭司一言不发,直到重新迈出脚步。
“它走了。”
休利特一愣,然后回神,收回刀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