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魂一刀”严格上来说不能称之为一把刀,那只是一把小刀。
李世民曾在一家古玩铺子淘到过一本据说也是新莽到汉光武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古籍,里面就记载着一个故事,故事
里写的是一位叫李寻欢的侠客,他出手一刀,例无虚发。君无意的飞刀纵使做不到例不虚发,也相差不远了。泣血盟的杀
手杀人很少会失手,君无意出道七年,在关内关外光御品以上高手就杀了不下二十个,一柄飞刀追魂夺命,江湖人闻之变
色,原本从未失手,只是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影响了他整个生命的女人。
陆千芊。没几个人说得清君无意和陆千芊究竟是什么关系,武林中流传最广的是这两人实际上是亲兄妹;君无意原
本并不叫做君无意,他原名陆千珺,和陆千芊是一母同胞,是江南苏州城最大的布匹商陆庸的儿子。陆千珺自幼体弱多病
,满脸痦子,生得极丑,沉默寡言,整日只是拿着一柄小刀削着一个苹果吃,颇不受陆庸待见。虽是陆庸的儿子,在陆家
的地位却比一般的家奴好不了多少。陆千芊与陆千珺虽是一母所生,却长得极美,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眼睛,嘴唇玲珑
而丰满,连脸颊看起来都像是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无论谁看见都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这陆庸本性贪婪,极其好财,陆千芊
刚满十六岁,他便将其嫁给了城东富商王延贵的痴呆儿子王喆。陆千芊出嫁那天,王府张灯结彩,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两家白天刚办完喜事,不料到了夜里,王家一家满门二十四口,陆家除了陆千珺和陆千芊之外一家三十七口,两家共整整
六十一口人,无一活口。那陆庸和王延贵死得极惨,是被一柄小刀将身上的肉活活片了几百片下来,失血而亡。
“这些人想必就是陆千珺所杀?”
“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徐世勣无奈地笑笑。
“难道这些人全是陆千芊所杀?”
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幼没有任何武学功底,要在一夜之间连杀六十一人,除非这人是阎罗转世。事实上陆
千芊早在出嫁之前便已非完璧之身;这王延贵本就是贪恋美色之人,自己所生的儿子又是个天生的痴呆,于是在上门提亲
那日,王延贵就不顾伦理纲常,奸污了陆千芊。这一幕虽被陆庸撞见,但陆庸为图王家的万贯家财,竟然对此事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至此,陆千芊已对自己这禽兽父亲心生杀意,便找来自己的哥哥陆千珺,两人合谋在婚宴众人的酒里下了迷药
,再将在场所有人一一杀死。之后两人携着王陆两家的财产一起远走高飞。
李世民叹道:“这王陆二人虽是该死,却连累了其他无辜之人。”
徐世勣笑道:“莫非你认为这个故事是真的?”
长孙无忌道:“难不成这件事情是假的?”
徐世勣正色道:“这些话都是陆千芊编出来的,从陆千芊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中起码有九句是假的,没有人知道
君无意和陆千芊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对于君无意,你们只需要知道,他很听陆千芊的话,他愿意为她生,为她死,为她
杀人,为她背上原本不该背负的罪名。”
长孙无垢问道:“君无意和金面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世勣道:“我虽然是叶白的亲传弟子,但师傅从来不准我参与泣血盟的事务,只是让我在幕后探听并搜罗武林中
各路情报。据我所知,最近以山东,河北两地兴起的新势力都是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在背后支持,自聚宝阁收缩江
湖势力之后,这些后来者,在金面人的介绍下大肆招募各路江湖人士聚众对抗朝廷,原聚宝阁八大高手之一的“珠玉”加
入高鸡坡,岭南竹林帮前副帮主林石情不远千里投奔高士达,黑鹰堡堡主段云昭与豆子颃一派结盟,这君无意,也叛出聚
宝阁加入了风头正劲的王薄组织的山东绿林一党。”
李世民眼睛亮了:“既然这些事的背后都有金面人的参与,我们如果找到了君无意,便可以通过他知道金面人的身
份了?”
长孙无垢冷道:“李世民你不要忘了,叶白的嫌疑可并没有洗清。”
长孙无垢此时内心已知自己父亲很可能并不是叶白所杀,但知道叶白是女子后,心里很是恼怒李世民对其万般袒护
,才故作此态。
徐世勣道:“不论长孙晟是被谁所杀,总之我们当下可以先找到陆千芊,这君无意虽然叛离泣血盟,但是陆千芊在
什么地方,君无意必定就在离她不远之处,只要通过陆千芊找到了君无意,就能知道金面人的真正身份,到时要弄清楚长
孙晟是不是被金面人害死的,就容易得多了。倘若证实长孙晟并非死于金面人的阴谋,我亲自带各位去见我师傅。”
长孙无忌道:“好,我信得过徐兄。”
李世民道:“可泣血盟的人行踪飘忽,我们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陆千芊?”
徐世勣笑道:“别忘了叶盟主是我师傅,陆千芊的行踪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究竟在何处?”
“江都。”
“陆千芊月前接了一单生意,要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扬州城里备受皇帝宠信,声势日隆的江都宫监-王世充。随着
一箱沉甸甸的黄金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王世充字行满,祖籍原本在西域,乃是胡人出身,为人贪杯好
色,精通兵法,武功不明,但武学境界至少在御品以上。出行必带两名高手随身,其中一人是峨眉山异星道人的首席弟子
江函,擅使神鹤翻云掌,另一人是昆仑派的高手辜轸,他的火云刀据说已有昆仑派掌门八成的功力。”
长孙无忌问道:“她要杀王世充?我听家父说过此人,此人虽是靠着阿谀谄媚博得皇帝的欢心,但武功奇诡,我听
闻突厥高手博尔扎就是被他吸干内力而死的。”
李世民问道:“能吸干人的内力,这是什么武功?”
一旁久未开口的不言和尚缓缓道:“这是昔日北周大宰冢宇文护的绝学-吸功大法。贫僧也只是听闻修炼这门武功
之人,一旦跟敌人交手,四肢接触之间便可汲取他人内力为己用,增强功力。”
李世民道:“这门武功如此霸道,学了之后岂非天下无敌?”
不言和尚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底下何来无敌的武功?这吸功大法虽是一门极其霸道的武学,却有一个
致命的缺陷,就是吸入异种内力越强,对自身伤害越大,昔日宇文护便是在对掌间不慎吸入了宇文邕的凝霜寒玉决和炙焰
硫阳掌内力,受不住体内冰火相斥的异种真气,最后才被宇文邕一掌打死。”
李世民道:“如此说来,这陆千芊要杀王世充,倒并非没有可能。”
徐世勣道:“倘若我们现在去,或许还赶得及,否则我敢说,王世充必定会死在陆千芊手下。”
李世民已经是第二次来江都,这繁华府城百货幅辏,商务殷繁,人口稠密,琉璃绿瓦,热闹已极,比起李世民上次
来时更加美轮美奂。沿街走过,阳光从西边射下来,照在路上,照进了茶楼,酒肆,青楼,当铺,照出了江淮之地的金丝
流苏。长孙无垢一身素青稠衫文士打扮,跟在李世民几人背后,上了扬州城内最有名的青楼“鸳鸯居”,这“鸳鸯居”面
朝江都行宫,背靠新建不久的运河,日夜灯火通明,楼里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花枝招展,争相斗艳。来往江都的各色武
林人士,达官显贵,风流才子,无论是纵情声色,还是吟诗作对,都会上这“鸳鸯居”来。据说这“鸳鸯居”原本也是归
属于聚宝阁的产业,但自从皇帝欲征高丽开始,国库银钱亏空,不得不将聚宝阁内一部分产业变现出售,以充军饷,故而
才惹得金满堂麾下几个高手叛的叛,离的离。
这徐世勣像是已轻车熟路一般,跟老鸨打过招呼之后,带着三人“蹭蹭”就往鸳鸯居最顶层的阁楼上窜。李世民和
长孙无忌虽是世家公子,却家教甚严,极少出入过类似场所。这长孙无忌一见店内衣不蔽体的姑娘,便面露潮红,低着头
不敢看。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倒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避讳。
长孙无垢调侃李世民道:“李世民,你倒是自在啊?”
李世民笑道:“只要心无杂念,看到什么没看到什么又有何妨?”
长孙无垢道:“我看是这鸳鸯居里的姑娘长的没有叶盟主那么美吧?”
李世民心知长孙无垢故意取笑他,便承认道:“确实,叶盟主确是我这十几年来见过最美的女子。”
长孙无垢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几人转过木梯,到了鸳鸯居阁楼,只见阁楼后方搭着一个舞台,舞台上轻幔罗帐,铺有红毯,一名丽人高卧台上,
少裸半身,一曲琵琶弹奏,余音绕梁,渗入心脾。台下设有红木桌椅,桌上摆设着苏杭名点,西域名酒。一名满嘴络腮胡
的壮汉倚坐在栏杆的位置上,只见那人身高八尺,双目有神,一脸英气,头戴束发嵌玉紫金冠,身披双龙戏珠金红袍,脚
踏青缎金底牛皮靴,左朵挂着绿玉金环,身旁站着两个高瘦的护卫,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几人各自找位置坐下,李世民指着那壮汉轻声道:“这人便是王世充吧?台上那个就是陆千芊?”
徐世勣沉吟道:“不错,那人便是王世充,至于台上那女子,老实说,我也从未见过陆千芊的真面目。”
长孙无忌道:“你不是叶白的弟子吗?怎会没见过泣血盟的人?”
徐世勣道:“据说陆千芊精通易容之术,江湖人称“千面伶人”,除了我师傅和君无意,武林中再无第三个人见过
她的真正相貌。”
长孙无垢似乎明白了:“所以陆千芊杀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因为没有人真的见过她,所以也就没有人知道该怎么
去防备她。”
徐世勣道:“不错,她极有耐心,三年前,为了杀南海剑派的掌门周子睿,她化作一名身世可怜的孤儿,待在周子
睿身边整整两年博得他的欢心,待周子睿休掉原本的老婆与她成亲那日,南海剑派就绝迹武林了。”
李世民问道:“陆千芊用的什么武功?”
徐世勣叹道:“我也不知道,泣血盟中除了我师傅修炼凝霜寒玉决之外,没听过有谁练过什么有名的功夫,我曾看
过阎童的剑法来路,发现他的剑法十分博杂繁复,能从中看出各门各派的影子,但你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剑法。问他时,
他只说他练的是杀人的剑法。这陆千芊也一样,我只知道她极擅暗器,但她的暗器是用什么手法发出?用的是哪家的暗器
?暗器上是否淬毒?我却是一概不知。”
李世民才刚要发问,便觉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几人都有相同的反应,长孙无忌急道:“是这酒水有问题吗?”
徐世勣看向台上的歌姬,轻声道:“恐怕不是,是琵琶声,莫非是塞北的魔功?”
李世民看向栏杆一旁的王世充,只见他似乎也着了道,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
台上那歌姬停下手里的弹奏,哈哈笑道:“王大人,没想到你还是上了我的套?”
王世充也不恼怒,只是笑道:“没想到我在这捧了你半个月的场子,到头来还是疏忽了。”
那歌姬笑道:“有人出五千两黄金买你的命,你的项上人头实在太值钱了,我没办法不动心。”
王世充笑道:“难道是平时我给你的不够花吗?”
那歌姬叹道:“你知道,我是个女人,说不定哪天被男人玩腻了就扔在一旁,我也得为自己考虑不是?”
说罢,那歌姬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事实,一个足以致命的事实;王世充身旁的江函和辜轸竟然
没有倒下,这两人的眼神就像毒蛇,在狠狠地盯着自己。
王世充叹道:“相信自己本不是坏事,但劝你还是莫要小看别人。”江函和辜轸将手伸进两只耳朵内,竟掏出来两
团小纸团。原来王世充早就收到消息,知道泣血盟的“千面伶人”陆千芊接了单生意,准备取他的项上人头。故而半个多
月以来,王世充一直徘徊在各大青楼酒肆周围,希望早点将陆千芊引出来,免得自己担惊受怕。这些时日里,江函和辜轸
除了上茅房以外极少离开王世充,日常衣食住行皆十分小心,故而此次先有了防备。
李世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陆千芊似乎也并不像徐世勣所说的那么高明。
徐世勣看那歌姬楞在原地,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心中奇道:“怪了,这陆千芊平时出手一旦事败,立即远遁,
她的轻功极高,就算是王世充恐怕也难以追得上,如今刺杀败露,怎不逃走?”
王世充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掏出塞入两耳的纸团,轻笑道:“嘿嘿,想不到吧?我王世充生平从不爱附庸风
雅,只喜床帏之事,平日只是假意听你弹琴唱曲,为的还是夜里琴瑟和谐。”
长孙无垢见这王世充竟如此冠冕堂皇地大谈男女之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恶感。
那歌姬叹道:“既然落在你的手上,唯有速死。”
王世充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歌姬笑道:“你想从我嘴里问出是谁雇我来杀你?”
王世充道:“只要你老实告诉我,说不定我会念在往日情分上,留你一命,你好好考虑考虑。”说罢走到李世民跟
前,将手掌握于李世民手腕处,李世民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手腕传向全身,似乎要抽干自己浑身血液。一阵冰冷过后,
原先浑身乏力昏昏欲睡的感觉却消失了。李世民见王世充脸上一阵发青,知必是他以吸功大法将自己适才所中魔功真气吸
走,当即抱拳道:“承蒙阁下相助,世民感激不尽。”
王世充瞥了一眼李世民,冷冷道:“要不是看你们是被我所拖累,我也懒得帮你们。”
这时李世民急道一声“小心”,飞身上前一把将王世充扑倒在地,一柄两寸长的红缨兽面飞刀裹挟着一股劲风深深
地刺进李世民肩胛骨中,刀刃连同刀柄皆没入骨肉之中,再一看江函早已被一柄飞刀穿进喉咙之中,钉死在墙壁上。再看
窗户大开,辜轸和那名歌姬,早已不知所踪。毫无疑问,这辜轸必是陆千芊用易容术将君无意扮成的。王世充这才惊觉,
若非这小子不顾性命将自己扑倒,这柄飞刀此刻已经送自己下地狱了。
李世民忍痛道:“不愧是灭魂一刀,我这条胳膊,只怕是废了。”
王世充伸出手掌凌空一抓,一股雄浑的吸力将飞刀整把从李世民肩膀上抽出,手掌一甩,飞刀连带着一股鲜血,钉
在了桌子上。这把刀已深扎进骨头里面,被这么一拔,李世民痛得大叫,长孙无垢见此亦心痛不已。王世充帮李世民捂住
伤口,安慰道:“兄弟莫怕,你救了老哥一条性命,无论如何,老哥我也会想方设法替你保住这条手臂的。”
徐世勣叹道:“我早该想到,陆千芊并非易与之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落在你们手上。”
王世充狐疑地看了徐世勣一眼,似乎是看见了徐世勣手中的“武韵”,一掌变爪而出,将徐世勣隔空吸到手中,扼
住咽喉,喝道:“你是泣血盟的人?”
徐世勣大口喘气道:“莫··莫非王大人还不知道陆千芊和君无意已叛离泣血盟吗?其次再下是奉命前来清理叛徒
的。”
王世充怒道:“我凭什么信你?”
李世民忍着剧痛喊道:“王大人,请你放开他,他是我朋友,和杀你之人绝非是一伙的。”
王世充听罢才松开了扼住徐世勣的手,先将李世民止住右臂出血处,才帮众人解去身上所中的迷幻术。
王世充扶起李世民,说道:“兄弟,你救了我,我估计君无意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们不如先到我府上暂且住下,
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细谈。”
李世民沉吟半晌,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麻烦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