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鱼的左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扯断。楚鱼惊愕地望着自己的胳膊无力地飞起,在空中抛洒下血雨,随后掉落。
“终于愿意展现真正实力了么?”楚鱼狼狈地望着那充满杀意的异色眸子,阴翳地道。他一开始没有感知到竹叶青的等级,还以为是她用奇装异宝刻意隐藏了实力,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实际上是由于竹叶青的实力深不可测。
一开始就把底牌亮出来的都是愚人。
“对付你,还用不着全力以赴。”竹叶青针锋相对。
一道锐利的鞭击席卷着旋风劈面而来,楚鱼的右臂也成了残肢。楚鱼能够强忍剧痛而不吼出声,倒令竹叶青有许些讶异。即便如此,他犯下的那些罪过,把他一点点碾碎也不为过。
楚鱼犹如趴在案板上待人宰割的鱼,他面上仍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恨意滔天。这害他失去双臂的畜生!
今日,他楚鱼竟栽在一个少女身上。不过,他一定会十倍偿还,让她生不如死!
竹叶青双眸微眯。
扬鞭,落下。
楚鱼失去了左脚。
没有惨叫,没有求饶,甚至看不出他的恐惧。楚鱼镇定自若的表情无法给竹叶青带来复仇的爽意,相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这楚鱼,一定还隐藏了什么底牌。
果真。竹叶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可……为时已晚。
竹叶青眼前的世界染上黑色,最后一丝光芒也泯灭。少女双腿发软,昏倒在地。
在她倒下的地方,几朵洁白色的小花生长在血色当中,出淤泥而不染,浸鲜血而不妖。无味的芬芳幽幽地从白花飘散。梦寐,迷魂。
木系楚家技法———梦白迷魂。
没人能赢她?哪怕是血月之夜,哪怕是翼皇初阶以上的强者,他楚鱼照样是最后的赢家。
楚鱼阴笑,疼痛所致的面目扭曲使他格外狰狞,如同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该上重头戏了。
万千精英兵在与逐鹰的较量中损失不过数百人,而这三个少年皆已体乏无力。
沐黎元浑身伤痕累累,只得咬牙坚持,翼灵中阶的等级使得他对付无数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十分吃力;不曾受伤的于洛由于操控剑雨傀儡消耗巨大,哪怕他有翼皇初阶的等级,也仅仅停留在被动的自守状态;翼灵高阶的薰衣草化为紫雾不断吞噬触及到的精英兵,却杀伤速度有限;隐匿于兵器室门口的秋芸歌仍不知疲惫地向战海中射出一批又一批箭雨。空间戒指中的储备量使她无需担忧箭短缺。
这才是真正有技术含量的人海战术,牢牢地将对手困住,即便无法当时击毙,也能消耗其力,不久自亡,而损失不大。
此等阵容,就算是翼皇巅峰的强者,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嚯嚯嚯嚯嚯嚯……”诡异的怪笑突然从战海中央传来,逐鹰几人一惊,循声望去。一个金衣男子缓缓从平原上升起,他动作僵硬,双手半抬,凝聚出无数根金属菱锥,向逐鹰几人飞射而来。
“该死!”沐黎元暗骂一句,仓皇躲过疾速飞来的金属菱锥,越发吃力地应付眼前无边无际的精英兵海。
翼皇级别的傀儡!
这楚鱼,究竟有多少道牌?
沐黎元躲过去的金属菱锥像被人牵着线一样猛地掉头回转,刺向他后心窝!
“我靠!”沐黎元忙跃起,避开这致命一击,小腿部却遭受精英兵重重一击,他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等等。身着金衣……操控金属菱锥,手法如此娴熟……沐黎元的身体像发寒热一样颤抖起来。一个儿时高大的身影浮现在少年脑海中,答案呼之欲出。
父皇,不是已经死了么?
带着不可言喻的期盼,沐黎元不顾伤痛,骤然起身。少年脚下凝聚成一条金属粒子组成的空中小径,直奔金衣男子而去。
也是在这一刹那,金衣男子的脸暴露在沐黎元视野中,那是一张苍老得不成样的面容,暗淡无光的金眸,额头上皱纹纵横,面色僵硬,毫无血色。即便如此,沐黎元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张仅存于幼年时严肃威严的脸。
父皇,沐黎渊。
青葱草原已成为悲惨世界,但沐黎元只是怔怔地望着空中飘浮的金衣男子。
泪,遮迷了他的双眼。
沐黎元双唇蠕动,千言万语只化作简短二字:“父皇……”
“嚯嚯嚯嚯嚯嚯……”金衣男子缓缓下降,与沐黎元持平。他的眼神空洞,似是在看,目光又并没有聚焦某处。面无表情,没有应答。
“父皇,是我,沐黎元。”少年说,他的声音也颤抖了,带着泪音。
金衣男子浑浊的金眸中没有半丝情感,一根金属菱锥破风而来。
沐黎元不躲,任由金属菱锥向自己刺来。少年染血的面庞充斥着惊愕和绝望。
“黎元!”一团紫雾抽身赶过来,吞噬了金属菱锥,少年免于惨死,“怎么了?”
“他……是我父皇。”沐黎元失魂地喃喃道。
沐黎渊曾经告诉过他,修炼五行,提升等级,为的是保家卫国,而不是与自己的亲人为了利益而纷争。父皇料到他死后,几位皇子会为了皇位而相互仇视,却没有料到,这一亡,却是沐家上下数百口人惨死于屠刀之下。
“他现在是楚鱼的傀儡,会杀了你的。”薰衣草轻叹一口气,将沐黎元围起,挡住四面而来的攻势。
“我不管……”沐黎元的脸深深埋在阴影中,他站在悬空的金属小径上,骤然而至的欣喜和打击使他摇摇欲坠。
那只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他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希望,看到面前的“父皇”欲喜极而泣却又死要面子地装威严的样子,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奔过去搂住父皇,就像十三年前那样他若无其事地在父皇上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官员的面赖在父皇怀里。
他是九皇子,父皇最娇惯的儿子。在沐家遭屠前,他是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父皇把所有严厉和期望都给予在哥哥们身上,把国之大业交给他们。对于自己,则露出一个父亲最根本的宠爱。
父皇早就死于十二年前那场纷争战乱中,尸首消失不见。那时的自己年仅四岁,懵懂年幼,根本无法辨析出父皇的死因。病死?暗杀?下毒?无人告知他。
是啊,父皇已经去世了。
楚家这图谋不轨的篡权者,竟盗他父亲遗体炼制傀儡。沐黎元终于想通了,楚家何以夺权久矣仍立足皇城,地位不曾动摇?大概他们造出父皇尚还健在,沐家与楚家交好的假象,以他父皇之名震慑众势力。
“嚯嚯嚯嚯嚯……”悬空的金衣男子,不,金衣傀儡仍在机械地用金属菱锥掷向自己。诡异的笑声,如此刺耳。
真是谢谢楚鱼送他的礼物了。
沐黎元愤怒之极,凄然一笑:“谢谢你,薰衣草。我亲自来吧。”
黑发少年毅然昂首,踏出紫雾,化作金光一道,掠向金衣傀儡。
父皇,冒犯了。
金剑出鞘,浑茫闪烁。
金衣傀儡欲再次凝结金属菱锥,一把金剑已贯穿他缩水的头颅。诡异的笑声戛然而止,沐黎渊的遗体僵直地坠下。
……
卡兹古朴的藏书阁今已被杀戮侵犯。
藏书阁前,几抹厮杀中的人影不断晃动。
乱石四走,尘土飘扬,风声凄厉。
在场者三人。
火发和陈旿对战许亦。
翼皇高手间的决战,没有惊天动地。与逐鹰所在主战场的人海战略不同,这里人数较少,可更为激烈,每一次出击都可将对方置于死地。
此战已接近尾声,从血月降临前便开始的武斗几乎耗尽许亦从头到脚每一丝翼能量,他如雨后浸湿的尘土,沉重,衰老。
轻捷与潇洒早不复存在,只有煎熬地负重前行。
长剑若游龙,飘忽不定,在有着英俊赤瞳的面颊上留下无数道血色伤痕。而金发上早已结满凝固的血块。许亦玉剑持手,拼劲最后的力气抵挡卡雅龙走狗的绞杀。
血刃相见,殇歌四起。潇潇尘舞,世间寂寞。
他为的,只是心中的牵挂。
大地如毡,苍天若血。
昏黑的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抹白色人影,正向藏书阁的方向移动。
是女儿么?许亦怆然的目光越过刀光剑影,那人影的一点攒动都牵连着他的心。
就在这一怔,许亦被陈旿的噬雾尊掌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藏书阁外的白玉石柱上。火发也倚在墙边,血道从洁白的玉石墙壁上淌下,无比刺眼。两人都已身受中伤,凌厉的目光却仍不肯松懈地紧盯着彼此。
“当啷。”玉剑滑落到许亦脚边,他望着陈旿踉跄着向自己走来,苦笑。玉器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传入在场每个人耳里,却都如同敲响的丧钟。
许亦,命不久矣。
“许亦,被榨干的感觉如何?”陈旿邪笑着提剑,一步步走向许亦,“想不到有朝一日,你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许亦不睬陈旿,眼神透过他,直勾勾地盯着身后。
陈旿漫不经心地举剑,这傲然得不可一世的杀手兔皇的生命,即将终结———“刺啦”,玉剑刺穿身体的声音。纤玉的剑身没入陈旿胸膛,只有洁净如初的剑尖露在体外。
“父亲……”许诺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我一直都在。”许亦欲伸出手,抚摸女孩的一头金发。可他只来得及投去溺爱与不舍的凝视,然后……
一只裹挟着黑雾的利箭刺破天空,无比精确地正中许亦心脏!
微抬的手臂骤然间无力地下垂。许亦只是平静地低头,任由这只命运的审判之箭滞留在他胸口。许亦的目光最后停止在许诺的染血的赤脚上。
刚变回人形,还没来得及穿鞋么?
金发男子双膝着地,随后瘫倒在血泊上中,就这样睡去。凌乱的金发遮去了仍未闭合的红眸。也曾沸腾过的热血这一刻冷却下来,而那亘古不变的恒温,将转移给下一辈。
“父亲,不要———”许诺的声音像纯银一样,带着凄凉的腔调在这停尸遍野的平原间飘荡回响。
她敏锐地捕捉到一处细节,插在父亲胸口的箭,刻有“莱恩”两字。
莱恩……
杀父之仇……
随后,泪水遮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