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气势被夺、先手被夺的情况下,怪物打出了求稳的一拳。
这一拳它不求命中对方,只求通过这次的攻击带给自己喘息。
然而,它忘记了一点,同时也是气势被夺的时候大部分生物所会犯下的一种错误——最稳妥的攻击可能也是最普通的攻击,被人研究得最多的攻击。
这一拳,实在是打得太“正”了,“正”到阿金觉得如果不做一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只见,阿金右掌紧握着刀柄,左掌扶着刀身,调节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托”着木刀“迎”向了怪物的拳头。
若是没有之前的那段战斗,怪物约莫会以为这名人类的脑子有毛病,自己对着攻击迎上去。
然而,在经历过了那段难缠的、对方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以后,怪物只会认为这名人类打算借助它攻击的力劲在它的手臂上切开一道小口子。
类似的小口子它身上有几十道,原本觉得没什么所谓的、无用的小伤在不断的累计下的确对它造成了影响。
可是,那仍旧是小伤,怪物也没有把眼前的这名人类当做是那种“可以普普通通就打发掉的虫子”。
只不过是一道小伤而已,如果能以此缓解这名人类的攻势也不是不能接受——怪物如此的想着。
然而,事情没有如怪物想象的那般发展。
以阿金与乔治本身的身体素质,他们在不使用枪械的情况下的确仅能造成小伤。
但是!
战斗的四要素是“身体素质”!“技巧”!“智慧”!以及“意志”!
只见阿金双手托着武器,接近刀尖的那一段迎向怪物的拳头,不过在碰触到拳头后阿金没有双手紧持武器借用怪物的力道割开怪物的身体,而是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左手使劲,以左手的承托点为轴,通过木刀传递力量,右手推着刀柄连同刀身上传过来的怪物的力量一同砸向怪物的下颚。
借力?
对,就是普普通通的已经烂大街的借力技巧。
但是普通又怎么样?
他TMD连口水都吐过了,只要能够紧紧的握住那份未来无论什么样的东西他都会使用!
这一下攻击发挥了出乎意料的作用。
不,应该说,机会总是留给奋力奔跑的人。
刀柄与怪物的下颚接触、击飞,强大的冲击甚至能使人看见气浪。
在左手几乎失去知觉、右手位置不对收招时间过长的情况下,阿金利用双腿的力量扭动躯体,由于方才的那一下子右手在惯性的作用下使得身体的重心往上偏移,但,在彻底的离开地面之前他从大地获得了足够的推动力。
只见阿金高高的抬起左脚,右脚脚尖点地,宛如跳芭蕾舞的那般使了一个非常规的回旋踹——姿势有一点可笑,然而威力却一点儿都不可笑。
乔治也趁着这个空隙冲了上来,右手虚握成爪,左腿轰然踏在地上,力量通过脚、腰、肩汇集于掌根——显然,这是某种拳法的杀招。
两人同时使出当前所能使出最强的肉体攻击,掌根、鞋底与怪物的腹部亲密接触。两者先是如同打入了棉花般凹陷了进去,接着以这两个凹陷点为中心,怪物的身体犹如装了推进器那般,在极短的时间以内加速到了一个极高的速度。
极静过后是极动。
怪物犹如炮弹那般的弹射向墙壁。
然而!攻击仍未结束!
阿金丢下木刀,使用勉强还能使用的右手掏出艾伦的左轮手枪,乔治则双持自动手枪加左轮。两个人一口气把所有的子弹全都倾泻在怪物的头部。
尤其是乔治,利用自己精湛的射术四发大威力子弹两发崩了怪物的大半个左脑,两发几乎打断怪物的颈项。
怪物犹如失去控制的人偶那般砸在了墙上,接着无力的滑落到了地面。
但是!它仍没有死!
它勉强的抬起硕大的牛头,想要撑起身体。
这个时候一把木刀与一把匕首同时刺入怪物颈项的伤口!
没死?
我们管它死没死,反正往死里揍!
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怪物应该死了”的两人在打光了子弹以后第一时间拿上自己的近战武器冲向了怪物,这股狠劲使得怪物失去了挣扎的机会,毫无阻碍的被两人刺穿了喉颈。
结束?
打TMD!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松开了握着武器的手,接着双腿使劲,身体扭转一百八十度,借用那股旋转的力量同时对着怪物喉颈处的伤口再来一记上踹!
怪物的颈项当场断裂了一半,一堆难以分辨的生物器官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然而!两人的攻势仍在继续!
他们在空中转体,踹出去的腿在空中抡过一个半圆后着地,接着从大地处再度借来力量,那股力量顺着小腿、大腿、腰,传到了另一只腿上。
又是对着怪物颈项的断裂口来一记上踹!
趁你病,要你命!
这一记上踹直接把怪物的牛头踹到了背后,怪物的头部与躯体之间仅依靠一小块肌肉与骨骼相连着。
怪物的血液溅了两人一身。
但!他们仍在攻击!
双手在长时间的战斗当中已然没有多少知觉,可他们仍有双腿!双腿没了还能使用手肘!手肘没了就用牙齿去咬!大不了像阿金那样把那只怪物的喉颈给咬断!
就在这个时候,怪物颈项断裂口处的器官纠缠在一起,变成一张没有嘴唇牙齿裸露在外的嘴!
阿金:“!”
乔治:“!”
两人仅来得及做出防护姿势以及后跃便被一阵魔音灌脑,意识仿佛被人搅拌了一下,一下子失去了与身体的联系。
怪物则趁着这个机会同时对两人击出两拳。
无法回避的两人第一次被怪物正面击中,身体犹如忘却了地心引力般被弹飞,越过艾伦,直射向正门的那道墙壁。
眼力比较好的乔治甚至能看见阿比与安塔娜西亚。
两人的躯体不分先后的砸在墙壁上,同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另一端,怪物在打出了这两拳后貌似也有点筋疲力尽,三个呼吸时后才收起击的拳头,把自己的牛头从后背扳回原位。
颈项的断裂处涌出些许肉芽,把伤口缝补起来,可是从外表看去仍能看见一道与怪物的肤色明显不同的“项圈”。
二十个呼吸时后,怪物站了起来。
它不缓不慢——也可能是蹒跚——的走向艾伦。
瞧着越来越近、越近越显恐怖的怪物,艾伦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眼泪、鼻涕、口水都蹦了出来,最后还尿了裤子。
然而,他仍旧没有躲开,双腿打颤、全身打颤的挡在“女人”以及“小孩”的前面。
恐惧与意志正在展开着殊死的搏斗。
他长大嘴巴,仿佛想喊些什么给自己壮壮胆。
只是,怪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仅是手臂“轻轻”的摆了一下就把牛高马大的艾伦给砸到了墙上。
接下来,拦在怪物与阿比之间的,就仅剩失去了意识的安塔娜西亚。
阿比的眼泪仍旧在流,一直在流,小姑娘的眼睛就像是泉眼那样不断的往外涌出水气。
当她第一次直面怪物之时,感到的是恐惧,无尽的恐惧。
她能从怪物的眼睛里看出了渴望。
虽然不知道怪物在渴望什么,她却知道对她而言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不,是一定是一场灾难。
然而,另一股莫名的情愫支撑着她从安塔娜西亚的身下爬出来。
蹒跚的爬出来。
她不是想逃跑。
即便安塔娜西亚对她说“活下去”她仍旧没有想过逃跑。
不,她不是不想逃跑,而是比起“逃跑”她有着更为想做的事情——她希望远离安塔娜西亚,希望怪物……把她杀了以后会忽视安塔娜西亚。
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然而。
就如同某人曾经跟她讲过的那样,人类并没有放弃什么,他们只不过是选择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她,阿比,选择了安塔娜西亚,选择了大家。
所以……
她不能逃。
不仅不能逃,还要向那只怪物走过去。
她在赌。
她在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份虚无缥缈的希望——这是献祭魔女的祭祀,只要“魔女”死了,祭祀,可能就结束了。
她不知道“魔女”死了以后祭祀是否真的会结束,但……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其他人所做的事情了……
一直以来,承蒙大家照顾了……
阿比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她哭得,是那么的伤心;笑得,是那么温馨。
很难想象在一个人的脸上会同时出现这两种情绪。
这个时候,一阵风声从上面传来。
怪物退后两步,躲开从空中落下的另一只怪物——【魔女的人偶】,魔女的守护者。
但见【魔女的人偶】一落地,便朝着水之神撞去。
水之神被【魔女的人偶】推了好一段距离才抵住了对方的惯性。
两只怪物在祭坛附近缠斗在一起。
阿比……腿软了。
在经历过短暂的惊吓之后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哭了一会,想要再度爬起来,把自己献祭给怪物。
只是,颤抖的双腿无法支撑起她的重量。
她尝试了几遍,都无法从地面上站起来。
而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大腿旁边就是安塔娜西亚的头部。
怎么会这样……
阿比有点绝望的想道。
这个距离,根本就不足以“保护”安塔娜西亚的安全。
直到最后,她也是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守护……
阿比打量一圈四周,安塔娜西亚躺在她脚边,左侧是生死不明的艾伦,后面是身上染满了鲜血的阿金与乔治。
这幅地狱般的景象使得阿比落入了绝望的深渊。
怎么会这样……她的【家】……她的【家人】……没了……
阿比“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
然而……
已经没有人过来安慰她了……
不会有人抱着她,对她说“想哭就哭”……
不会有人哄着她,对她说“不会强迫她不要难过”……
不会有人轻轻的俯下身,蜻蜓点水般的在她的脸蛋上亲一下……
不会有人傻傻的坐在她旁边,挠头抓脑,就是不说话……
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她的【阿金】……她的【乔治】……她的【艾伦】……她的【安塔娜西亚】……她的【家】……没有了……
“哇啊啊……”
小姑娘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在神庙里回荡。
然而,除了两头怪物的打斗声,神庙内并没有任何动静。
她就如同一个迷失在森林当中的孩子,凄惨的,在那片寂静的天空之下发出无声的悲鸣。
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家】……她的【家】……她的【家】……
小姑娘的瞳孔恢复了一丝光亮,她止住哭声,拖着止不住的眼泪,徒劳的、蹒跚的、无用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一遍……两遍……不知道尝试了多少遍后,小姑娘拖着不断打颤的双腿站了起来。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的【家人】……她的【家】……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是靠“男人”们支撑着……“男人”们撑不住的时候“女人”会站出来……而她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孩”……什么用都没有的“小孩”……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
然而……然而……“男人”们不在了……“女人”……也倒下了……她的【家】……她的【家】……就剩她一个“孩子”了……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孩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即便如此……她也要站出来……告诉其他人……她的【家】,还在这里!这个【家】,还有她这个“小孩”!这一次,由她来支撑起这个【家庭】!
只见,阿比双手撑在打颤的双腿上,手上、腿上、身上、头发上都沾染了血污。她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竭尽全力、歇斯底里、榨出最后一分力气对着那头怪物大喊:“你究竟把我所珍视的东西当做是什么呀混蛋!”
稚嫩的童声在神庙里形成了回声,如同有无数个小姑娘同时在庙里呐喊。
只是……
怪物没有理会,它连扭头瞧一下的兴致都没有。
阿比……在呐喊过后已经开始视线模糊,整个人都快要失去意识。
(……不要喊……)
就在这个时候,神志已经有一点不清醒的阿比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冷漠,却使人温暖的声音。
(……不要叫……)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阿比的旁边掠过,这也是阿比失去意识以前所能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
而在她的意识完全陷入混沌之前,她所能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却是……
(……砍死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