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勉命下人去找番薯种,结果下人们全不知“番薯”为何物,于是李思勉描述了,叫他们按图索骥。
下人找遍南京城,回来战战兢兢回话说没有找到。
李思勉也不怪他们,心说看来只能去福建买了,于是想把福建一行提上日程。
正好这两日读兵书,看得他脑仁疼,他就拉芊芊一同采买去南方的物品药品,顺便散散闷气。
刚出门,看到一个人苍蝇似的原地转,原来是篾片吴峦。
之前吴峦哄李思勉狎妓,侯芊芊甚是恼恨此人,她勒令李思勉把这篾片赶走,休让他再进门。
现在看到吴峦还在门口逡巡,侯芊芊登时就要骂人。
李思勉连忙扯住她,开口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吴峦走得满脸汗,神情焦急,看到李思勉来了,“扑通”一声跪下了:“大老爷!可怜仄个!小人贱内丢了!”
这下侯芊芊倒好奇来:“胡说!人如何会丢!”
吴峦认得侯芊芊,见她着男装,也不知该叫老爷还是叫奶奶,只道:“大人!小的三日前归家,找不见她,问了邻里,无人知道。报了官,官府让我候着便没响了。小的实在焦急,唯恐内人给人害了,故求大老爷可怜可怜小的……”
说罢磕头不迭。
李思勉道:“既如此,我与县中说一声。”
他回房写了帖子,叫老管家李东检查错字,改过又重新写。
正要着李蛋送去,侯芊芊问他:“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丢了?”
李思勉道:“或与人淫奔,或被强盗劫掠,或就暗叫人害了……这也难说。”
侯芊芊惊道:“南京城里何有此等恶事?”
李思勉道:“近来这样的事越发多了,但有我在,你不要怕。”
侯芊芊根本没带怕的,她呵责道:“这人命关天,县府也太怠慢了!”
李思勉笑:“夫人真有侠气!那不如我们亲去查看?”
侯芊芊一下就心动了,嘴上却拒绝:“这如何使得!我这样出门走走也就罢了,怎么能到人前抛头露面?这不是妇道人家的做法!”
李思勉早咂摸清楚这个傲娇老婆的个性了,就说:“你把脸抹黑一点,身上不要那么香,不说话,假装是我年谊,谁能看出来。难不成还有人敢问我你是谁?”
侯芊芊说:“那,那好吧,既你这么说,我就跟你去看看。”
李思勉暗中好笑。
……
吴峦听李思勉要亲自查问此事,顿时就觉踏实了,忙跪谢不已。
那柳知县还是李效实门生,听到李思勉来,赶紧丢开小妾爬起来。
李思勉与他客套一会,随即说了此来目的。
柳知县听了,敢不从命?即刻传捕快来吩咐了,发了捕批,立了限期,过期不获,定行责处。
李思勉道:“累兄劳神,着实叨扰。但我颇好奇,想和各位捕快一起侦查此事究竟,望年兄准许。”
柳知县惊讶:“省身弟有此心,虽无不可,但这帮杀才着实粗鄙,万不能入弟眼!更恐歹人伤了弟身,吾便有罪矣!”
李思勉,表字省身。
李思勉道:“年兄请放心,我有心理准备。且家父教我‘求是拓新’,故我凡有不懂,必想琢磨明白,因此累兄了。”
柳知县忙道:“老师教子,实有义方!‘求是拓新’,何其微言大义!省身弟求知之心,亦我读书人楷模!既如此,就请省身弟自己小心,须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麒麟楦竟成了柳知县这样进士出身的楷模,也是奇。
柳知县说完,又叫捕快来,严厉吩咐要护好李思勉。
捕快虽然不愿,也没法,只能领命。
出得县衙,几个捕快都很拘束,李思勉道:“你们做自己的,该拿钱就拿,我只看着,不会说出去。”
捕快闻言,知道这位李家大公子是个妙人,感激地点头说是。
一行人到吴峦家中,吴峦先封了笔银子送捕快。
捕快们拘齐邻居来问,众人都说:“他家娘子从不出门,也不见人来做客。这事蹊跷,但我们如何知道?”
捕快班头道:“你们是紧邻,这地方又没多人,大家都有干系,休想推干净了。若拿不着人,少不得你们都要到官。”说完看了一眼李思勉,见他没意见,稍微放心。
吴峦邻居都是平民,都胆小,从没见过官府,听了这话,顿时慌张起来。
大家悄声商议,一家拿一百文,五家人共凑五百文,对捕快道:“师傅们到这里来,我们应该备一杯清茶敬奉。但穷家小户没法,我们凑了个薄礼,请众位师傅茶馆里坐坐。”
捕快道:“我们怎敢收你们的礼?”
众邻舍陪笑:“这点铜钱,轻微得很,不该拿来孝敬师傅们。但我们都是穷汉,只能如此尽心罢。”
一个年轻捕快被其余捕快暗暗推出来,当了出头鸟:“既、既承你们的情,我们就领了。”
说完又看李思勉,见李勉依旧无声,再次放心。
侯芊芊见捕快们一招一回头,老是看李勉,把她笑死,她暗掐李思勉臀肉,如此方能忍住不笑。
(思勉屁股肉:“我倒霉???”)
众邻里见捕快收了钱,也松了口气,推说道:“众位师傅,我们都是做小买卖的人,早出晚归,从来不到他家走动。只有王酒鬼与他家送水,每日到他家去,或许他还知道。”
原来吴峦住处是一条断头巷,只住六七户人,巷底一口井,有个老酒鬼就靠打水送水为生。
王酒鬼来了说:“我送了几年的水,不曾见生人去他家。但三日前我送水去,遇见巷口土地庙的和尚在他家。我问他做什么,他说收月米,别的却不曾见。”
又这条巷,巷口有个破庙,原有一个和尚,后来嫌这里香火不旺,没有富户养赡,无钱可捞就走了。
不想三月前来了个云游和尚,长得颇高壮,他不拘这里清贫,情愿苦修,每日收完斋饭月米就关紧庙门,从不出来瞎逛,是以巷子里住户都道这是位有德行的好和尚。
李河洛心道:“吴峦妇人不见那天,这和尚恰在吴峦家,十有八九就是他拐去了。”
捕快们也是比贼还机灵的人,便道:“知道了,你们且散了罢,我们往别处去访问访问。”
走远了,捕快头子对李思勉鞠躬道:“李公子,我们去僻静地方说话。”
李思勉道:“那么去轻烟……福庆楼罢。”
他脱口想说十六楼的轻烟楼,半路改口成比较正经的福庆楼。
捕快们犹豫道:“小、小的们,或没那么多钱……”
李思勉笑一声:“我来扰你们办案,哪会叫你们出钱。”
只这一语,众捕快就忙不迭夸赞“李爷”。
众人到了福庆楼,跑堂看见李思勉,仿佛看到了财神爷,忙把掌柜喊出来了。
李思勉叫排满酒菜,给小厮们也单独叫了一桌,但不让他们喝酒。
点菜毕,掌柜还不走,反而一副“你懂得”表情,笑道:“李公子,新来一个唱的姐儿,颇有颜色……”
李思勉顿时感到侯芊芊身上散发出冰河时代般严寒的气息,果断道:“不要!”
掌柜乍看侯芊芊,还以为他是李思勉新养的龙阳小官,也就不提妓子的事了。
李思勉叫捕快们不要拘束,也别浪费,全部吃完,众捕快方吃起来。
侯芊芊岂能跟捕快吃一桌菜,自然不动筷子,李思勉怕她为“唱的姐儿”恼怒,笑嘻嘻地,双手给她捧了一盅。
侯芊芊哼一声,意思是“算你识相”,接过饮了。
捕快们也来过福庆楼,却从未被掌柜请进过“雅间”,更没钱叫满这一桌的吃喝。
尤其这酒,清亮透明,跟水一样!一倒出来,满室皆香,光是闻着,肚里酒虫都要被勾出来!怕就是衙里书办喝了一盏,后来吹了一天的梨花酿!
当下众人都道李思勉疏财仗义,是个不拘身份高低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