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勉明白了,老天让他变成明末的麒麟楦,是叫他在灾难来临前,做出他的选择。
时间紧迫,不论结局如何,他都必须做决定了。
但他没有更多选择……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汉家帝国。
他不会再感到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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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他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感觉头脑清明,填了肚子,他就伏案给北京的老头子写信。
即便李效实是魏忠贤的干儿子,还是有厂卫暗地监视他,故李思勉信中也不能多谈。
李思勉只说对政事有兴趣,故想来北京跟父亲学习,计划一月后出发,因此来信征询父亲意见。
写信罢,李思勉开始了他的头脑风暴:
首先,我必须要有私兵。
先叫篾片们把古往今来的大战史料整理给我。
然后把《孙子兵法》什么的全部找来!若有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就更好……因我缺乏军事知识,至少要先过“纸上谈兵”这一关啊。
但练兵就麻烦了,这条目看着就像造反,只能放到偏远地方上闷声经营。
不然在繁华富庶的南京,多少人盯着李府?我一旦超标僭越,哪怕只是多招几个家丁,也绝对会有人在朝中讥刺。
可李家世代南京人,我老头也只在北京和南京置业,所有田产都在京畿,这叫我到哪去练兵?
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再议了……
其次,现在气候恶劣,农事艰辛,我想兴农业,做科学,使人民饱腹。
对了!万历、天启的邸报里都有提到徐光启,此人可是大科学家,大农学家啊!他的《农政全书》也是一本巨著!
但徐光启与魏忠贤不和,天启元年就回到上海养病……他离我最近,我却可以去找他!
之后,让篾片把古代先贤的研究也整理起来给我,比方《齐民要术》、《梦溪笔谈》,里面也有许多创造革新。
说来郁闷,农民不读书,信息闭塞,知道《农政全书》、《齐民要术》的,反而是不种地的士人……
实际上,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就有福建商人将番薯从吕宋(菲律宾)引入中国,但只在南部少数种植。
这事徐光启难道不知?为何不在全国大范围种植番薯?就算是古代种,产量不比现代高,但如今小冰河时期,严寒干旱,土地瘠薄,必须要推广番薯才行啊!
另外,不久前海盗郑芝龙协助明廷击败荷兰人,夺回澎湖,虽然荷兰军官受刑,但郑芝龙手中是否留有懂枪炮的荷兰人呢?
不!朝廷不傻,如果俘获技术兵,大明必定拿来自用了!
洋人也不傻,谁会把技术人才往国外送?来到大明的鬼佬,九成九都是传教的。
而洋人士兵恐怕也和大明士兵一样,没什么文化,是社会的底层,不然也不会远渡重洋来卖命了。
这么一想,寻求洋人科技支持恐怕不现实,只能立足现有技术,发展自己的军工科技了。
对了,老头是工部老大,管着匠作,我可以问老头要人啊!
我有钱,有创意,而那些老匠们有实现我创意的手段……妙啊!
当然,逆向工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比方全世界都知道原子弹的原理,但能造原子弹的就那几个国家。
为了造出更好用的枪炮,过程中必然要迎来无数的失败,但我耗得起,我有钱!
呃……可能我还是要想办法赚钱。老头虽然给我攒了百万两,但真拿来做大事,恐怕也只够打个水漂……
但即便从零开始摸蒸汽机,我也要堆钱上去试一试!
只是安全方面一定要注意些,实验中爆炸死人……绝对麻烦。
不过这个话题恐怕只能和老头面谈了。
然后是……郑芝龙!
郑芝龙是郑成功之父,虽然多年后郑芝龙降清,郑成功反清,但此二人均是汉家少有的海军将才!
说起来,明朝海军是真强!不说郑和时代,宝船天下第一!就说打败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也是了不起的战绩了!
北京回来后,我当去一趟福建,一来是交好郑芝龙;二来我要去那些口岸,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洋人。
……
李思勉脑海里无数的点子,仿佛高速列车驶过,太多太快了!
他不停抄写,但软笔难用,写得没有想得快,所以记录特别零碎跳跃,往往只写下一个词,思维就立马跳到下一个点子了。
侯芊芊见他奋笔疾书,仿佛钻研苦读,心中满意,亲自为他端茶,但走近一看……
这写的都是啥玩意啊!?
首先看到一个“滑膛”,然后左边是“烟酒”,上面是“锅炉”、右边是“乃罩”、下面是“消毒”、“连弩”、“玉米”……
而且字丑不说,连她都看出来茫茫多错字。
“未必是胡写……”侯芊芊有些扶额,但又想,“虽然是胡写,但总比在外鬼混好。”
李思勉闻到侯芊芊香味,就放下笔,对她说:“我想召集族人,那些有心进学却又没钱的,借他银两;想要从军的,我也赠他兵法战略……”
因将来要做大事,必然要有管理人才,如李家人能胜任,那是再好不过,因此要先投资栽培,笼络人心。
侯芊芊奇道:“早先你不是说穷亲戚丢脸,故从不与他走动么?”
李思勉脸红。
2020的李思勉也不喜欢走亲戚,穷的亲戚容易伤他自尊,富的亲戚要伤自己自尊……不如微信打个招呼完事了,走个屁动。
如果可以,他更想做个富家肥宅。
但大明药丸了,他不能任性了。
他说:“芊芊有所不知,此乃整根韭菜包饺子——放长馅(线)!将来族人或有功成名就,不就欠我大人情了?”
其实阶级固化,底层人难发迹,从文还有盼头,从军死路一条。
像李思勉父亲李效实这样的甲榜进士,是比现代清北学子还要稀少的天才。且就算进士及第,没有一番气运,稍微站错队伍,也休想做到尚书之位。
芊芊笑道:“越发胡说了,你等那些人发迹,还不如自己用功呢。罢了,你爱做就做罢,只是那些银荡家伙,你要给我离远一点!”
李思勉笑:“能有什么银荡家伙,你放心吧!对了,过些天我想到上海县拜访友人,你可要和我一起去?”
芊芊眼睛一亮,却严肃道:“好吧。我并非想玩,只是不能叫你这色痨囚根子得了机会!”
李思勉无奈,心说你傲娇也就罢了,怎么还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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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李思勉着管家李东把族中青年子弟邀来,设席招待。
因是尚书公子有请,又有一顿白食,故能来的都来了。
然后李思勉就发现,有钱有势真好啊!
看这些客人的阿谀之态,方知“吮痈舐痔”不是虚言。
这些人很有原则,但却不是好原则,因此只能做篾片,无法深交。
但李思勉也不恼,他先是笑吟吟地问座下那些狂吃海喝,仿佛一辈子没吃过饭的:“我见诸位有力,可有意愿从军?”
这群人放下筷子,连话也不会说,全部摇头。
只有一个迁到徐州的远房,只是闷头大吃,似乎没听见。
此人父母早死,没有起名,人都叫他李大,他大了回到南京谋生,在淮河码头做工,有些膂力。
李思勉笑笑,李大身边人震恐,赶忙拉扯李大:“你何无礼!?大老官问你话呢!”
李大抬头,一脸菜油,李思勉见了,连连摆手,也不问他了。
而后李思勉又问起在座士子学力,只有一个孙辈的李梅生,二十岁,前年中了秀才,此人大约有些清高,不像别人那样阿谀热烈,只说客气话。
没法,这是矮子里挑高子了。
席散之后,李思勉留下李梅生,给他五十两,要他好好进学,若中举人,还会以资鼓励。
李梅生正有些困顿,当下感佩无尽,将李思勉视作恩人。
尤其他见李思勉没有在宴上施舍,特意保存他脸面,就更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