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勉惊了一跳,一手抓住侯芊芊抡下来的棒槌:“夫人冷静!”
侯芊芊暴怒:“你还敢反抗!莫非你还要打我!你果然想和离罢!不必找什么脚大脚小的借口!”
李思勉大叫:“你是我贴心的妻子,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想打你?”
其实她贴心说不上,而他刚穿越,心疼也没有。
但李、侯两家,在大明都是排得上号的,单“脸面”一词,就不能和离。
明末年间,从国家大事到男女小事,都是混乱不堪。夫妇两个是官宦子女,碍于父母之命结合,实际没有感情,因此暗里各玩各的——这种家庭一抓一大把,但是和离的,却是挑灯也难找。
因为名声可以杀人,家声不好,被政敌参到皇帝那去,白给自己找祸。
小月也急来拉扯侯芊芊:“小姐,听姑爷把话说完吧!姑爷今日情真意切,未必有那样心思!”
侯芊芊瞪着红眼睛,鼻孔一张一翕:“你说!说不清楚,跪着睡觉!”
李思勉不敢放手,便这样和她僵持着:“我因见夫人性格跳脱不羁,和一般女子大不相同,是难得的女中豪杰。”
侯芊芊怒:“你又骂我不温柔!?”
李思勉急道:“没有的事!我想我在外玩乐,夫人独自在家一定十分无聊。刚才看到夫人的天足自然可爱,便想夫人大可以乔装成男人,扮个‘侯公子’!到时侯公子李公子携手出门,不也有趣?更可以叫你监督……”
他还没说完,侯芊芊就骂:“你谓我不知妇道!?教人发现我这样胡来,父母脸面放在哪里!?你还是不安好心!”
李思勉郁闷了。
他觉得侯芊芊这个女人,是个极端矛盾体。她从小不尊女诫,但所有人都说女诫好,所以她心中不乐,以为自己被人看轻。
嫁李思勉后,李思勉不爱她,她也不爱李思勉,两人相互嘲讽,她就索性破罐破摔,成了河东之狮……
李思勉道:“倘被人看出来,你就说是我叫你这么做!你做妻子的,还能不听丈夫的话?到时污名全部我担着,绝落不到你身上。”
其实李思勉刚说要她女扮男装,侯芊芊就有些意动,毕竟这姑娘无法无天惯了的。
只是她还有所提防,不想给李思勉拿到把柄,这样即便离了,也有话说。
但看李思勉说得这样恳切,她就压不住“想扮男人”的玩心了。
“也罢!你说你不曾梳拢那个妓子,我便扮成男人,亲去查验!若发现你撒谎!我……”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李思勉心说不好,虽然没有成其好事,但他确实给了一百两,这事就够吃一顿打了,须先派人打招呼,要那边帮忙遮掩才行。
他这样想,他老婆也是这样想。
只听芊芊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休想暗地叫人安排首尾。”
李思勉干笑:“但是家中没有你穿的衣服,需要重做才行,不如过些天……”
芊芊斜睨他:“今天你的猪头倒好用啊?不用费事,拿你小时衣服顶了现在,明日再给我做几套男装。”
李思勉没法,只好到现场再随机应变。
……
说起顽劣二字,侯芊芊与李思勉实是平分秋色,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她生平没想过还能扮男人玩,着实期待,还道自己有先见之明,留得一双大脚,不然哪有今日的乐趣。
其实,芊芊的脚并不大,不过是正常女孩脚罢了,比李思勉脚还小不少。
但时风怪异,人都赞三寸金莲,她也就觉得自己脚大,有些惭愧懊恼。
只见她挑挑拣拣,嘻嘻哈哈,煞有兴致地换了衣裳鞋子,又高兴地叫小月替她放下头发,梳了男子髻,系上朱元璋同志推广的网巾,又拿了李思勉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
见她在铜镜前欢欣自赏,小月也拍手道:“了不得!小姐端的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侯芊芊眉眼含笑,得意地用下巴看着李思勉。
李思勉点头:“像个富家公子,但是脸太白,胸太鼓,眉毛也太细。”
侯芊芊立刻发怒,双手往下一擂:“你不早说!”
随即暴躁除衣,要小月替她束胸。
她眼角瞥见李思勉转头,就道:“色痨囚根子!今天倒扭捏不敢看了!那天倒敢偷看小月……”
李思勉干咳,心说女人真记仇。
小月立刻收住表情,不敢再笑。
重又换好衣服,洗掉脸上珍珠粉,要小月画了粗眉……乍看之下,还真有男孩样,甚至比某些龙阳小官更有男子气概。
“好罢,我领你去。”李思勉道,“你却是史上第一个跟丈夫一起……”
侯芊芊打断道:“恁多话!我看你就是有事隐瞒!”
出了门,李思勉就牵她手。
她一下抽开:“却是不害臊!”
李思勉揪住心口,做出一副震惊伤心姿态:“侯兄,你我是经年好友,何如此见外!”
侯芊芊方与他牵了,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这经历实在离奇,因此她注意力很快就转移。
她用扇子半遮着脸,兴奋又挑衅地看着过往路人。
李思勉又作怪道:“侯兄,你为何用扇遮面,像个娘们一样?”
侯芊芊瞪他一眼,气恼地把扇子收了。
。
“我家妈妈不在,姑娘身体抱恙,实在不能见客。”仙桃不敢开门。
“抱恙!?”侯芊芊眉毛挑起来了,冷笑道,“果然你出了好力啊!”
李思勉尴尬道:“我真没碰她……”
于是叫门:“我是李思勉,晌午落下东西,回来寻寻,劳驾开门。”
门一下就开了,仙桃满脸带笑,看到门外人,笑脸就僵了:“李、李公子……”
李思勉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这位侯公子是我挚友,也是南京有名的饱学之士,因听我无福梳拢徐姑娘,大感惊异,特来拜会。他家比我家更富,若有眼缘,莫说梳拢,替徐姑娘赎身也未尝不可。”
侯芊芊闻言,放下糖葫芦,干咳一声道:“和他说的一样,我要见那婊……徐钰!”
仙桃进退两难。
里面传来女声:“仙桃,我疼痛难禁,不是妈妈为何开门?”
侯芊芊听到温柔女声,瞬间火大,把糖葫芦狠掼在地上,推开仙桃就往里冲。
“哎!”仙桃忙去阻拦,却给小厮们一把扯住。
“动作轻些,不要伤人。”李思勉道。
然后他对仙桃说:“我夫人就是来打人的,她要出气才能住了。”
仙桃满面惊骇,就哭了:“你!你不是好人!”
屋里传来徐钰尖叫,仙桃大叫“小姐!”,高呼“救命!”,但给李思勉擒住,挣脱不得。
小厮把门都关上了,且周边都是烟花门户人家,都知道是贵公子来寻隙,谁敢来救。
半晌,传来徐钰低声啜泣,又半晌,侯芊芊推门出来,她衣着散乱,气喘吁吁:“小娘皮劲儿还挺大,可哪比得过我……”
是是是,你是拳脚的领袖,打架的班头。
“侯兄,佳人可还如愿?”李思勉赔笑道。
侯芊芊斜她一眼:“饶你这次!”
仙桃早往屋里跑了,李思勉丢个五十两的银子,还要做出厌弃鄙夷的样子。
侯芊芊怒:“谁叫你给钱!”
李思勉愣:“诶?你不是把她……”
侯芊芊:“我只看她元红还在不在,又没把她怎么样!”
她着小厮把银子捡回来,然后扬长而去,末了还扭头示意李思勉快点跟上,不要故意蘑菇拖延跟妓子说话。
李思勉愣了半天,心说:“我这个老婆,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