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276年,入过内阁,掌过相权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这百八十位阁老中,取了英文名,信了天主胶,堪称大科学家的,只徐光启一人。
徐光启,祖籍苏州,后迁入松江府上海县,松江府直隶南京六部(南直隶),说大一些,和李思勉还是同乡。
徐光启祖上务农,祖父经商发迹,但至父亲便家道中落,仍转务农。
因家贫无势,徐光启年轻时屡试不第,直到他31岁经人引荐到广东韶州(今韶关)做塾师,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明代广东、福建是沿海通商之地,颇有一些国外传胶者,徐光启便在韶州认识了他第一个传胶士朋友——意大利人“郭居静”。
徐光启从郭居静处知道了天主胶和西方科学知识,感到了启蒙般的冲击!这次会面对中国科学史的意义是非常深远的!
徐光启看到天文、数学、测绘、军工制造等等科目,眼花缭乱,内心激动不已,他终于知道过去埋头八股制艺、诗词歌赋,两耳不闻窗外事,是方向性的错误!
41岁那年,徐光启在南京城内,接受葡萄牙传胶士“罗如坚”的洗礼,教名Paul(保禄,今保罗)。
有了信仰的徐光启,找到了属于他的人生道路,他不再困惑,潜心治学,终于在42岁那年中了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
和两个世纪后,西方传胶士在殖民地里不光彩的形象相比,徐光启认识的传胶士朋友,是如此高尚而有情操。
利玛窦、汤若望、郭居静、罗如坚……他们都是真正的虔诚胶徒,他们怀着悲悯的目光凝视世人,宣扬忠孝慈爱、改过自新,这和中国古代先贤极其相似。
徐光启认为:传胶士固然有国度之分,但真理没有国度,大可师夷长技以“补益王化,左右儒术,救正佛法”。
徐光启有着超越时代的眼光,他看到国外朋友身上有中国儒家先贤没有的优点:学有专长,技术兴邦!
44岁,徐光启和大传胶士“利玛窦”翻译了《测量法义》以及希腊人欧几里得写的《几何原本》,将“欧洲数学的基础”引入中国。
现代中国的数学体系里,“点、线、面、直线、曲线、平行线、直角、锐角、钝角、三角形、四边形……”这些最基础的概念名词,全部由徐光启翻译引入。
46岁,徐光启将《测量法义》与《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相互参照,整理编撰了《测量异同》、《勾股义》。
同年,他进行农作物引种试验,编写了《甘薯疏》、《芜菁疏》、《吉贝(美洲木棉,可榨油制皂)疏》、《种棉花法》、《代园种竹图说》。
48岁,因钦天监推算日食不准,徐光启与传胶士合作研究天文仪器,撰写了《简平仪说》、《平浑图说》、《日晷图说》、《夜晷图说》。
50岁,徐光启向传胶士“熊三拔”学习西方水利,合译《泰西水法》。
51岁,徐光启仕途受挫,告病去职,他在天津开渠种稻,进行各种农业实验,撰写了《宜垦令》、《农书草稿》、《北耕录》。
54岁,明廷查办传胶士,史称“南京教难”,徐光启为天主胶辩护,回京复职,著《粪壅(堆肥)规则》。
天启元年,59岁的徐光启告病回乡,因六月努尔哈赤攻陷辽阳,徐光启又奉召返京,力请用红夷大炮守城,但因与兵部尚书意见不合,十二月再次辞归。
而现在是天启三年,61岁的徐光启在家乡上海县养病,编写巨著《农政全书》,李思勉决定去拜见这位牛人。
这位徐光启,叫人由衷敬佩!
他是真正的“技术型官员”,他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大科学家!是和达.芬奇一样的“百科全书式的天才”!
徐光启从不搞虚的,他不党争,不非议,不折腾,而是卷起袖子埋头实干,关注农兵,崇尚实践!
只要是技术上的事,就难不倒徐光启!天文、地理、测绘、机械制造……这些西洋技术在时人看来是“旁门左道、奇淫巧技”,只有徐光启看到了其中的真意!
他还教出了明末的西洋火炮专家孙元化!孙元化铸造火炮,训练匠人、炮兵,直接促成了后来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世人都道督师袁崇焕打了这两个大捷,其实孙元化的火炮才是让后金胆寒的存在。
但徐光启终究只是个臣子,他的努力对日薄西山的大明来说是那样无力。
更因他和孙元化都是信教的,不论东林党、还是魏忠贤党都排挤他们,叫他们只能做工具人,只能做“技术型官员”……
甚至孙元化后来因东林党谗言,被崇祯杀了!而孙元化的火炮与匠人,则被大汉奸孔有德献给了皇太极,皇太极拿着孙元化的火炮,轰开了大明的一座座城池……世上悲哀,莫过如此。
东林党实是一帮蠢猪!高谈阔论、眼高手低,自己做不了,也不让能人去做!徐光启提出技术改革等想法,东林党就用言论将其打压下去!
阉党也是一样不堪!只要徐光启不肯屈从魏忠贤,就绝不允许他发挥力量!
想这大明之大,人才多若繁星!但为何真正爱国之人往往不能得志,甚至还要惨死!?
回想这段黑暗历史,李思勉就心忧愤怒,发誓要将其扭转!
这次他来找徐光启,主要是为甘薯(番薯)这件事,二来是想借徐光启的影响力,或许能把“汉字拼音”带到大明。
但李思勉是阉党,父亲李效实更是魏忠贤的干儿子,搞不好徐光启直接称病不见……那就很尴尬了。
“你一路沉思,又在琢磨什么?”马车里,侯芊芊问。
李家的马车外观要“注意影响”,所以看上去挺普通的,但内部却十分豪奢,夏有冰山,冬有暖炉,而且人坐里面,几乎没有震感。
李思勉笑:“担心徐大人不见我这无名小子呢。”
侯芊芊骄傲道:“有我爹的名帖呢,徐大人官也不比我爹大!”
也不知侯芊芊想的对不对,但以现代人的思维,官帽越大官威越大是没错。
所以就近考虑,李思勉拜托老丈人侯太常写了一封贴子。
旅途半月,到得上海县,李思勉夫妇先到一户远房亲戚——某位小地主家里,呈了礼,预备住几天。
这远房见李尚书的大公子来了,惶恐之至,立马隆重招待!及至入夜,地主不但要叫唱的,还唯恐小地方妓子粗糙,不能入李大公子眼……李思勉当然严肃制止了他的行为,侯芊芊对此很满意。
然后李思勉派下人给徐府送了拜帖。徐家在肇嘉浜、法华泾、蒲汇塘的交汇处,后世称之为徐家汇。
结果下人回来带话:“徐大人说:病体微恙,实不能见客,无礼之处,还望两位见谅!”
侯芊芊顿时怒了:“这臭老头!真托大!明明赋闲在家,还要端着官架!”
这是她成婚以来,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拜访官员,特意备了厚礼,反复背诵礼节,衣着也很讲究……谁知吃了闭门羹,真是气坏。
李思勉说:“不是这样。他是因魏忠贤去职,而我们是魏忠贤门下,他不好见我们。”
侯芊芊就不抱怨了,只是苦着脸道:“那要怎么办?若没见到人就回去,可臊死了……”
李思勉笑:“不怕,我给徐大人写几句话,他必然肯见我们。”
然后他伏案写写画画,侯芊芊一看,立刻懵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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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来宗教,明廷的态度是:不干政或可,若干政便以“谋反罪”处。
例子就是西班牙人写的《南明行记》里的一个故事:南京有不少摩尔人行商(西班牙称绿胶徒为摩尔人),南京某县令因其传胶,加入了绿胶。该县令以宗胶干政,勒令本县禁食猪又。士绅民众强烈不满,向上级举报此事。
朝廷查办此案,将该县令以“谋反罪”论处,摩尔人则流放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