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礼部侍郎衔、知苏州军州事孙冕身着紫袍出场了,后面跟着一群红袍绿袍的官员。
有通判、各司曹参军,吴、长两县的官吏,还有部分转运使司的官员,转运使张宝在外巡视未归,只来了些司曹官人。
丁大胜忙挥手停止了吹奏,上前迎接,孙冕笑呵呵的拱手祝贺道:“今日酒楼开业,老夫祝丁员外旗开得胜,生意兴隆。”
他身后的官员们齐齐拱手道贺。
丁大胜满脸红光,抱拳行礼道:“知州,我等可是同喜同贺啊。”
孙冕哈哈大笑:“员外所言正是,此处亦是州衙的酒楼,该当同喜同贺,吴先生来了没有,稍候请他坐于老夫旁边,老夫还得向他请教这酒水菜食。”
丁大胜道:“吴先生来了,知州先里面请,稍顷在下请吴先生前往,现下要放鞭炮,他正在安排。”
孙冕道:“不急不急,老夫也看看这鞭炮为何物,诸位,我等先站在一旁,一睹这鞭炮的热闹。”
一众官员随着孙冕站立一旁,互相交头接耳起来,都不知道外间寒风萧萧,知州为何还要在外面看爆竹,孙冕也不解释,只是手捋胡须,笑吟吟的立在一旁静候。
那边厢的林贵平拿着梯子将长长的鞭炮放在欢门烧的架子上,吴梦没那个手艺用引线编织,只是用麻线将鞭炮扎好编成长串。
丁睿看到舅舅放好了鞭炮,蹦蹦跳跳的来到吴梦跟前道:“师父,还是我来点鞭炮。”
吴梦笑道:“这下你不怕了。”
丁进文蔑视的看了丁睿一眼道:“三郎,你胆子那般小,可别又像上次那般吓得晚上还尿裤子。”
丁睿气坏了,二兄在大厅广众之下竟然揭自己的短,于是恨恨的踢了丁进文一脚道:“这次绝对不会。”
吴梦安慰他道:“好好好,让你点,点了快跑知道吗。”
丁睿这才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雀跃着去点捻香。
林贵平看着日冕正好居中,放开嗓门喊道:“今日潇湘馆正式开业,鸣炮喜庆。”
丁睿拿着点燃的捻香跑上前去,点燃引线后丢下捻香,捂着耳朵逃命般往回跑。
引线燃到尽头,鞭炮“噼里啪啦”一颗颗爆炸开来,一阵阵硝烟弥漫,烟雾里的欢门时隐时现,仿若人间仙境。
欢门另一侧的官员们被鞭炮炸的震耳欲聋,一个个互相看着目瞪口呆,爆竹大家见过,哪见过如此连连爆炸的鞭炮。
鞭炮放完,丁大胜拱手向在门口观礼的官员和食客行礼道:“诸位里面请,鄙店的开张无甚花俏,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酒水和菜食,请,里面请。”
林贵平随之在前面引路,鼓吹乐班又响起了《金蛇狂舞》,孙冕不由停步诧异道:“这是何等乐器,怎的如此大声。”
丁大胜笑道:“这不又是吴先生整出来的新鲜玩意,曲子也是他作的,知州觉得还中听么?”
孙冕侧耳听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道:“真是热闹喜庆的曲子,你让这乐班的班头明日里来州衙一趟,下月的州衙上元饮宴便让他们来演奏。”
丁大胜连忙点头答应。
孙冕朝着丁大胜拱了拱手,带头往里面走去,边走边问身边的官员们:“现在有那位同仁知道老夫看鞭炮的意思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答不出来。
还是曾通判跟着孙冕相处甚久,有些了解,用猜测的语气小心答道:“知州莫非看中了鞭炮是个好营生。”
孙冕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是通判深知我心,我等且先随林掌柜进去坐下,老夫再细说。”
曾通判补充道:“知州,州衙几个工坊的差役们牢骚不断,嫌工钱太低,再开工坊只怕更难处置。”
孙冕眉头一皱,说道:“此事日后再议,总不可有利不获。”
曾通判讪讪不言了。
外面寒风阵阵,一楼内却是人气沸腾,厅堂内有不少苏州的商贾知道知州要来,都预订了一楼的散席,有身份的都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与往日吃酒定要进阁子的讲究倒转了过来。
孙冕进到厅堂,商贾们看到知州纷纷起立拱手行礼,孙冕呵呵笑着拱手回礼,与众商贾们打着招呼。
林贵平引着孙冕坐了首席,孙冕对着林贵平道:“林掌柜不必陪伴,今日事多,你赶紧去忙吧。”
林贵平笑笑拱手告罪而去。
孙冕坐下后,双手一压道:“坐坐坐,大家都坐。”
大厅里众人才纷纷落座。
孙冕环顾四周,捋了捋胡须道:“诸位,刚才说到这鞭炮,须知火药一物民间不得制作,此次酒楼开张已向老夫报备才得以使用。诸位想想,若是冬至、祭灶、元日、上元、、端五、中元、中秋这些节日都放鞭炮,那民间的需求有多少?这还不算平日里百姓家里的红白喜事,店铺开张。”
通判拱手道:“知州的意思是州衙搞一个官办的鞭炮坊,专司制作鞭炮发卖。”
孙冕点点头,赞许道:“还是通判深知吾心,今日老夫眼见鞭炮之热闹,明日便上书东西两府,我苏州城定要开成这个鞭炮作坊。”
吴县张知县问道:“可火药乃是军用之物,我等用于民间,如何控制。”
孙冕笑道:“民间喜庆节日哪家不放爆竹,有何要紧,不过百姓家中购买须得凭官引限量,不得过多,以防贼人趁机偷买作乱。”
众人正讨论的热闹,李五推着吴梦前来,孙冕哈哈一笑道:“吴先生,来来来,老夫特意给你留了个空位,请坐。”
吴梦有些受宠若惊,苏州的知州老爷可是个副部级高官,何以如此客气,让自己与通判平起平坐,连忙抱拳行礼道:“这如何使得,都是本州的父母官,在下还是坐下首吧。”
孙冕也不跟他客气,拽着他的轮椅一引便拖到了身边,对着吴梦说道:“今日里是丁员外和州衙的酒楼开业,并非衙门升堂理事,打什么紧。”
吴梦只好行礼告罪,坐于孙冕一侧,孙冕对着众官员介绍道:“诸位可能不甚熟识,这位便是丁家的西席吴先生,学识渊博,老夫真是受益不少。”
吴梦不好意思了,忙拱手道:“知州谬赞了,在下微末之技,难登大雅之堂。
孙冕呵呵一笑,说道:“吴先生不必自谦,老夫还未曾全部品尝过丁家的炒菜,闻听炒菜都是吴先生传授于丁家三郎,故请你来介绍介绍。”
吴梦笑道:“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他看了看左右,问道:“知州,为何不见王知县。”
孙冕压低声音说道:“王知县上京师与复古相公有事陈述,过上几日才会回转。”
说话间小厮将菜食美酒流水价的端了上来,这一楼不少是请来的客人,酒水菜食都是事先定好的。
孙冕拿起筷子道:“诸位,今日不必讲究礼仪规矩,放开吃喝,吃喝满意了多给潇湘馆放些好话出去,酒楼若是兴旺,我等衙门也少不了好处,来来来,请。”
他不动筷别人哪敢动,他吃了一口菜后,官员纷纷下箸如飞,品尝起大名鼎鼎的炒菜来。
这一吃那还了得,前几日的试菜只是放了些小炒肉、爆炒鸡丁等等普通菜肴,今日里上来的可是黄焖仔鸡,血浆鸭、松鼠鱼这些招牌菜,尤其是那血浆鸭,那一吃根本停不下嘴来。
整个酒楼的食客们压根就忘记了喝酒,频频举筷夹菜,反倒是无人闲聊。
偌大个酒楼里面全是咀嚼食物的声音,只有吴梦压低了声音边吃边向孙冕和官人们介绍这些菜食。
丁大胜端着酒杯进来,丁进宝手执酒壶随后,一看厅堂里的景象不由哑然失笑,初次吃炒菜的人基本都一个模样,就是停不下来。
丁大胜走到舞台一侧,大声说道:“今日里潇湘馆开张,感谢各位高朋前来捧场,诸位一起满饮此杯。”
众人听到丁大胜的劝酒声,才如梦初醒,端起酒杯来七嘴八舌说着恭贺之词,丁大胜也不多言,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一干而尽。
酒水一下喉,只听到厅堂里响起一阵“咳咳”的咳嗽声和嗨气声,大家交头接耳纷纷夸赞酒水真是够劲道。
美酒、美食,当然也少不了美女,林贵平一声吆喝,十几名壮汉齐齐敲起了胸前的小鼓,“咚咚咚”的鼓声有节奏的响起,厅堂里客人们的目光都吸引到台上来了。
只见八名身姿窈窕,身着华服的舞姬摆动着华丽的纱裙如仙子般飘上了舞台,在丝竹管乐的伴奏下开始翩然起舞。
吴梦也颇有兴致的看着舞蹈,忽然间眼光一颤,原来那八名舞姬中有一个便是景灵,吴梦心里一颤,她怎么也来了。
景灵正用幽幽的眼神直视着吴梦,吴梦假装不见,目光飘向其他的舞姬。
舞姬们随着欢快的乐曲不断摆动着柔软若无骨的身体,这曲舞蹈吸收了华夏古典舞蹈和胡人飞天舞的优点,既勾人魂魄又不失端庄典雅。
吴梦虽然对这些声色犬马之类不太感兴趣,此刻也是的看得颇为入神,尤其是那景灵,她的舞姿轻灵优雅,别有一番韵味,吴梦不敢多看她的身姿。
一曲终了,众人喝彩声不断,舞姬们跟着又跳了两曲才谢礼退下,自始至终景灵都不断的看向吴梦,吴梦只作不知。
景灵微微叹了口气,沮丧的退下了,她知晓今日是丁府酒楼开业的日子,特意和老和尚说了来庆祝一番,老和尚笑眯眯的让她过来了,可吴梦还是躲避她的眼神。
这壁厢欢乐美食不断,楼上的阁子里却一片愁云,丽景楼的文掌柜和跨街楼的东家吃着美味的炒菜仿佛是吃毒药一般。
文掌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我等的酒水菜食如何能与潇湘馆媲美,这酒楼还开得下去么。”
跨街楼的东家也是唉声叹气,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丁大胜敲门进来敬酒,一看这桌上的人神色沮丧,诧异道:“几位这是为何,莫非鄙店的酒水菜食不合口味。”
文掌柜抱拳行礼,苦笑道:“丁员外,不是不合口味,而是太合口味了,丁员外这般美酒美食,莫不是要致我等于死地?”
丁大胜明白过来,呵呵一笑道:“文掌柜何出此言,美酒过上两三月州衙便会对外发卖,与鄙店酒水并无二致,至于这些菜食,两位也可去东京城请人来教,炒菜也无甚奥妙,只是一个锅一个油,在下占了些先机而已,还有桌上的火锅,几位酒楼的厨师稍看多几次便会自行制作,诸位不必发愁。”
两人一听,顿时满怀希望道:“丁员外此言当真,贵店的酒水会对外发卖。”
丁大胜笑道:“在下怎会打诳语,鄙人酒坊的酒本就是州衙专卖,诸位若是不信,两三月后拭目以待。”
吃了这颗定心丸,桌上的众人才举起酒杯,齐齐祝贺丁员外生意兴隆。
酒店的开张仪式落下帷幕,丁大胜回了吴山村,日常事务交由自己的夫人,酒楼步入正常营业,借助于酒水菜食的独特,天天爆满,无一日有空席。
连带着钱四的鼓吹乐班在苏州也红了半边天,那活是怎么也接不过来,钱四自此对吴梦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