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元年上元节(1017年),东京开封府,入夜时分,赵恒带着一群嫔妃、皇子皇女上到皇宫城墙上观灯。
开封作为大宋的都城,首善之区,自然是大宋境内最热闹,最繁华的,争彩斗艳的花灯姹紫嫣红般挂满了汴河两岸。
四四方方的宅子状灯笼、红红的蟠桃状彩灯、各式花卉状的花灯、鸟兽虫鱼状的动物造型...各式各样无奇不有。
纸灯、竹灯、绢灯、琉璃灯...从贱到贵依次排列,都在微风里摇曳着身姿。
皇宫的城墙上也挂满了八角、六角、四角的宫灯,宫灯的绢纱上绣着龙凤呈祥、福寿延年、吉祥如意等图案,把皇城装饰的雍容典雅。
东京的百姓都是人手一盏灯,沿着御街走到皇城宣德门前,仰望宫墙上的皇帝和妃子,期盼能看到皇帝、皇后和皇子的真容。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官家万岁......”
广场上的百姓们齐声跟着高喊起来“官家万岁、官家万岁......”
声音此起披伏,声震开封城。老百姓们某些方面也很简单,能给他们带来好的生活,他们必定拥护。
赵恒情绪激动,往日的头昏症似乎也好了不少,看着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听着百姓们高呼颂德,不由志得意满,飘飘然然。
忽然他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个人,忙问一旁的刘娥道:“皇后,益儿呢。”
刘娥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元儿病了,益儿不乐,花灯都不想看,去嘉庆殿陪妹妹去了。”
赵恒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这国事暂时太平了,家事又来了,朕总是不得安宁啊。
…………
上元节过后第五日,枫桥寺旁的茅草屋内,煤球炉将屋子里烘的温暖如春,几十个小子正埋头做着算术题。
这是吴梦出的加减法考试题,须用竖式计算,他则坐在讲案旁看着一本《论语》。
自从与王夫子争论过后,他从丁大胜的书房里也拿些儒家典籍看看,学着了解些儒家的经义,免得跟王夫子争论时没有经典可引。
忽然茅草屋内的柴门一晃而开,外面的寒风一涌而入,冷的吴梦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一看是林大掌柜,便伸手在嘴唇边作了“嘘”的动作,拿起讲案上的一件丝绵长袍披在身上,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去。
吴梦来到外面,只见林贵平和丁睿都在,他忙问道:“君烈有何事,怎的跑到此处来了。”
“昕颂兄,上次的灭蝗之法张财神送到了京城,官家对此法赞不绝口,说若是可行,便要大大奖赏于你。”林贵平道。
“呵呵,那是好事啊,越多越好。”吴梦龇牙咧嘴,故意装出一副贪财的样子。
丁睿从未看到师父这幅模样,不由“噗嗤”一笑,说道:“师父是个贪财鬼。”
林贵平却没有笑,脸上有些焦急道:“吴先生,东京皇宫里的妙元小公主得了重病,郡王爷想问问你这位高人有何良策。”
“在下又不是医生,哪会治病,宫里那么多太医,郡王爷不是病急乱投医么。”吴梦一脸懵懂,自己哪会治病。
“唉,上次那灭蝗法张财神是递给了寿春郡王,郡王便认为先生是个高人,这次小公主病了又是郡王惹的祸,太医均是束手无策。
郡王如今是急得天天偷偷抹泪,病急乱投医不就想到你这个高人了,送来的书信都是六百里加急,两日便从京城到了苏州,可见他有多急。”林贵平说道。
吴梦自然知晓寿春郡王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赵祯,想不到他小时候还做些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赵妙元史书上有记载,但只说了早夭,具体的日期没有,估计是病死的,要是能治好她,能拍拍未来皇帝马屁的机会为什么不上呢,为丁睿铺个好前程也不错。
当下便问道:“是怎么得的病,病症如何,病重到什么程度。”
林贵平赶紧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这事还真是赵受益引出来的。
赵受益偷偷出宫玩耍,经常在妹妹跟前炫耀,元日里赵妙元在李氏面前闹了一出后,赵受益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年仅三岁多的妹妹初八开市那天到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可以说是当世最大的综合市场,东京城里的商业、文化和娱乐中心,什么吃的玩的都有。
初八这一天又是新年第一次开市,里面人山人海,腰粗膀大的侍卫们只好强行将行人隔在一边,让赵受益和赵妙元走在众人里侧。
甫一进大相国寺,元儿就指着糖葫芦喊着要吃,赵受益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元儿。
元儿一开始还乖乖的牵着哥哥的手,吃着糖葫芦,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店铺。
等她看到大山门处那些可爱的飞禽走兽、狸猫犬兔,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动物的,她立时就蹦跶起来,四处乱跑逗弄着小动物。
跑了半个时辰,元儿出了一身大汗,被寒风一吹,回宫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太医看过后说是外邪入体,开了很多付药都不管用,小丫头整日里发烧、咳嗽,吐出浓浓的痰,本已养肥的身子看着日渐消瘦。
李氏虽替赵受益遮掩了出宫的事情,但陈琳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赵受益更加内疚,所谓病急乱投医,故托人问问献上灭蝗之法的高人有何良策。
吴梦也不会看病,不过听完便知道这小女娃大概是得了肺炎,本来体质就不好,疯跑一阵受了初春的寒气,抵抗力一下降就被细菌感染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太医没法子么?”
“昕颂兄,若是法子还能来找你这位大师父么?”林贵平眼神沉痛的看了一眼丁睿,对着吴梦说道。
“师父,你若是有办法,就救救这个小公主吧,她才三岁,多可怜啊。”丁睿乞求的望着吴梦。
吴梦心道你个小傻瓜,师傅当然会救小公主,这救了她还不是替你着想。
便对林贵平说道:“君烈,你转告张掌柜,某有药可治公主,虽不能确保一定能治好,但改善公主的病症却是毫无问题,不过除了寿春郡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哎,我等敢提吗,这药可是得从郡王这里送上去,没经过宫里的太医,要是泄露出去了,我等的脑袋还要不要。”林贵平听到有药治,顿时放下心来。
“那好吧,等会考完这些小子们就回吴山村。”吴梦道。
批阅完试卷,三人坐着马车到了娄门,从娄门挤上船回了吴山村。
吴梦进到屋内,仔细问清楚了公主的年龄,拿出一直贴身放着的真空包装磺胺药--复方新诺明,药片锡箔上面印刷的字体穿越之前已被吴梦用丙酮擦去。
他撕开真空包装,本想只给一板,但这药已经开封了,留下太多也无用,想了想还是拿出三板递给林贵平.
吴梦郑重说道:“此药已是不多,对小公主的病应有奇效,公主只有三岁,这一粒便掰成四份,一次一份,一天两次,即一粒吃两天,绝对不可多吃,另外务必停了太医的药,以防犯忌。”
林贵平疑惑道:“吴先生,为何吃如此之少,医生开的药汤可是一喝就是一碗。”
吴梦笑道:“君烈老弟有所不知,这可是精炼过的药物,大人才一次半粒,小儿只能吃这多,用温水吞服即可。”
说罢又仔细叮嘱道:“千万记住,公主若是皮肤出现红疹就要停药,隔上一两天又可继续服用,连服五六日,当可痊愈,如无效果,那在下也束手无策。还有,公主若是稍有好转,记得把屋子弄暖和些,多洗几个热水澡。”
林贵平点点头,拿着纸笔详细记录妥当,连同药物包好,转身就要出门,丁睿叫住了他:“舅舅,你自己去东京城么?”
“舅舅不去,舅舅与郡王不熟,张大掌柜去。”林贵平回道。
“那小公主要是好了,舅舅要告诉师父和我。”丁睿眨着大眼睛说道。
林贵平神色复杂的看了丁睿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苏州城西水门处,张财神紧了紧背上的包袱,骑上一旁的骏马,向着林贵平挥手告别,林贵平一抱拳:“一路保重。”
张财神抱拳回礼,郑重的点点头,扬鞭策马,一身的肥肉随着马儿的起伏上下晃荡,身后跟着四个劲装彪形大汉,一起纵马疾驰而去。
…………
三日后,东京城大宋皇宫入內侍省值房,一脸疲惫的张财神收起了招牌式的笑容,恭敬的向着入内侍省都都知陈琳行礼。
陈琳脸上也没有笑容,眼窝深陷,双眼血丝遍布,显见是没休息好。
“辛苦了,张掌柜,这一路上没咋睡觉吧。”陈琳问道。
“回禀都都知,属下在路上只睡了两个时辰,日赶夜赶才如此之快,公主病体如何。”张财神问道。
“唉,还是老样子,高烧退了,低烧不断,天天咳嗽,吃不下饭,小脸瘦的比巴掌还小,太医私下告诉某家说可能不治。李才人如今日日以泪洗面,小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如何对得起她。”陈琳唉声叹气道。
正说话间,只听到外面的侍卫大声说道:”恭迎郡王殿下。”
陈琳忙站起来迎向门口,赵受益急急忙忙走进来,看到陈琳便问道:“都都知,高人那里有回信吗?”
陈琳道:“都是老臣罪该万死,不让小公主出宫便没有此事。高人闻听后便送上药丸,苏州的张掌柜已经带来了灵药,张掌柜,把药丸呈给郡王看看。”
张财神忙行礼问安,然后打开包袱,拿出三板磺胺药递给赵受益道:“郡王殿下,这是高人说给的药物,据说有奇效,属下已按照份量双份试吃过,无毒,用法在信笺上写有。”
赵受益道:“张掌柜,高人真是如此说。”
张财神惶恐道:“属下有几个胆子,敢欺骗郡王殿下。”
“那赶紧给都都知,我等一起前往嘉庆殿吧。”
赵受益只是个七岁的孩童,自己闯了祸早就急昏了头脑,像个无头的苍蝇,这些日子的学习也是心不在焉。
嘉庆殿内,一股浓浓的药味飘荡在空气中,元儿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小脸烧的红红的,不时咳嗽,吐出浓浓的痰,她只觉得口里苦苦的,咳嗽咳得气也喘不过来。
“娘亲,我不吃药,好苦。”元儿虚弱的看着手端药碗的李氏道。
“听娘亲的话,元儿乖乖的把药汤喝了,就不会不咳嗽了。”李氏耐心的哄着他。
“娘亲,我再也不出宫去玩了,不吃药了行不行。”元儿嘟着小嘴哀求着。
李氏正待继续哄,外面传来迎驾的声音:“圣上、圣人驾到。”
她只得放下药碗,疾步走到大殿门口恭迎:“臣妾恭迎陛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