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底,碧山的天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前一刻还阳光灿烂,下一秒,就烟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周遭密集的大树的叶子唰唰作响,大风狠狠地刮,吹落了院儿里杆上洁白的洗脸帕。
不过,此时的阮阿静可没有功夫去管那被风吹落的帕子,这会儿她正满脸焦灼的站在住了13年的大院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通往山下的那条此刻已变得破烂不堪的泥泞小路。
爷爷去山下火车站接回家的阿爸了,怎么这么久都还不回来?
那条泥巴小路不好走,爷爷腿脚又不便……早知道,她就自己下去接阿爸了……
可之前跟爷爷说起这事儿,爷爷又说她还小,哪能一个人走那么老远的山路?万一碰着不怕人的野兽怎么办?
况且,她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山下的火车站到底在哪儿…
归根结底,爷爷还是害怕她一个小女孩儿受累……
阮阿静站在院门口,看着倚在门后的雨伞,很想去山下接爷爷和许久不见的爸爸。
她站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终还是鼓足勇气,撑起那把黑伞,手上另外带了两把雨伞,踩上泥泞的小路,就着稀里哗啦的雨水,一路踢踢踏踏的往山下奔去。
阮阿静今年13岁,虽然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可她个子偏小,明明要成人了,可身高才一米四五不到,脸异常蜡黄,头发更是稀稀拉拉的,十足的营养不良,加上她成绩屡次不理想,偏科数学,村儿里的老师考虑良久,愣是让她重修了六年级。
对于这件事情,其实阮阿静自己并不在意,可爷爷每次说起这件事情时,心里面总觉得过意不去。
他总是说,要是他家小阿静能够一早就像弟弟阮阿远那般在大城市里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有好的营养,现在也就不至于这么瘦小,还留级了。
想到爷爷,阮阿静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阮阿静沿着这条长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的泥泞小路一路往下走,路上坑坑洼洼,不好走,加上耳边狂风暴雨,树叶刷刷作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怒吼嘶叫一般。
阮阿静害怕极了,心脏砰砰乱跳,胆颤心惊的走走停停了好久,才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稍微年长的男人是爷爷阮清远,他今年七十有六,此时尽管穿着蓑衣戴着草帽,但衣服还是打湿了不少。他年轻时不小心摔伤了右腿,这到老了,腿脚就不怎么灵活方便了,必须要杵一根拐杖才能行走。
看起来还较为年轻的这个男人……是阮大骏——阮阿静自出生13年都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阮大骏13年前和妻子白菊瑛生下阮阿静后,就把尚在襁褓中的她留下给了爷爷阮清远,随后两夫妻奔赴大城市桐城拼搏,俩人的原意是想要挣多一点钱,好让家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可谁知,他们到大城市后又不小心有了二胎……
有了小宝贝,这在大城市的日子,又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他们忙着挣钱抚养阮阿远,忙着给他们的儿子最好的,对于阮阿静,也就只是每个月兑几百块钱回来而已。
几百块钱,在这个社会,说现实一点,好像也着实不能做什么…
这些事儿,其实阮阿静的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她知道从一出生,她就被父母亲丢给了爷爷,也知道在那令人向往的大城市里,还有一个养尊处优的弟弟。
他过着比自己好很多的生活,他一出生,就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有玩具有好看帅气的衣服,更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被人视作学习的“天才”。
而她,众所周知,只是一个身材矮小,初中都要留级的小“废材”。
尽管如此,阮阿静也都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一个人。
因为爷爷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她,爸爸妈妈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她。
所以,面对面前打湿了衣裳,面容略显憔悴,但看到她眼睛立马明亮了起来的父亲,阮阿静的心仿佛一瞬间被阳光照暖,一开口就脆生生的喊,“爸——!”
阮大骏听到这道声音之后,眼眶儿立马就红了。
他的身子骨在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激动的泪水,身旁的阮清远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暖暖的笑容,伸出手,故意打了阮大骏肩膀一下,笑呵呵的呵斥道:“你这臭小子愣着干嘛啊?你闺女叫你呢!”
被老父亲这一声喊,阮大骏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阮阿静的眼睛湿漉漉的,过了半晌,才高兴得大声的道:“诶!乖女儿,爸爸回来啦!”
随后,便是一幕异常温馨感人的画面——两父女紧紧的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
雨势,渐小。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半山腰的住处时,不远处的半空上,又浮现出了点点的太阳。
阮清远回到里屋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出来,嘟囔了一句,“哎,这天儿啊,就像大姑娘的脸,说变就变!”
阮大骏紧随其后,附和了阮清远几句,随后,又将深沉的目光落到了阮阿静的身上。
阮清远注意到了阮大骏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就将目光投到了阮阿静的脸上。
阮阿静有些懵,不明白这一老一少干嘛都要这么瞧着自己?难不成,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阮阿静不明所以的抬起手,用袖口胡乱的擦着。
阮清远瞧见这一幕,当下便不由得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扭头,对阮大骏直白的道:“大骏啊,我知道你这次这么大老远的跑回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吧?现在大家都在这儿,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就直接说吧!”
阮阿静一脸好奇的看着对面的两位长辈。
阮大骏点了点头,道:“爸,您猜得没错,我这次回来,的确是有话想说的……”
话刚落一半,阮大骏就将视线重又落在了阮阿静的身上,阮阿静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我想,将阿静接到城里去生活!”
一句话,像一颗巨大的石子儿,在阮阿静原本平静的心里惊起了滔天巨浪!
接,接她,去大城市生活?!
阮阿静的第一反应不是有多么喜悦,而是将目光直直的落在爷爷阮清远身上。
而阮清远,只是笑。
那种笑是欣慰的笑,开怀的笑,放心的笑。仿佛阮大骏将他宝贝儿孙女儿接到大城市的决定有多么明智一样。
过了半晌,他回应道:“这样,很好。大骏,你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