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继续下了百余步,此刻智云的每一次落子,都在玉千紫的意料之中。她只需要按章法出棋,完全不需要思索招架,如此一来,她显得果断痛快,而智云却拖沓犹豫,越是落了下风,他越是着急,手下就有些急燥,这一切也都被风琉璃算准。到了最后,玉千紫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智云却是步履为艰,方寸大乱。
琴声凄鸣,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悠扬轻快的旋律,如雨后春笋,如三月琼花,似风中轻唱,如夏夜流萤飞舞,激起听者心中浪漫的回忆,风琉璃却只觉得气血沸腾得愈发厉害了,雪糕已经从她的袖中爬了出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她心中的不详感觉愈发的浓烈,口一甜,唇角竟然流出一丝血液来,她忙用左边的袖子虚掩住,手上棋局攻势不减。
挥手之间,已是江山落定,杀戮全平。墨黑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慢慢地布开,不带半点戾气,而是温和轻巧地扫平障碍,将疆域一路展开。
到了最后,被围困在死角里的却已经是白子了!
智云手拈着一颗白子,僵立了半刻,终于颓然放回精致的器皿中,施礼道:“终究是老衲输了!天女棋艺精湛尤胜当年,老衲佩服!”
“啪”的一声,垣宓手中的玉杯掉落下来,发出破碎的声响,而垣姬智则冷哼一声,甩袖而出。屏风外众宾客们窃窃私语声渐渐加大,琴声被淹没了片刻突然凌驾其上,滑音顿现,如坐在云霄飞车在山路上飙的感觉一般,玉千紫唇畔的鲜血愈发激流,如果不是她死死咬住了唇瓣,早已经狂吐出口。
头晕晕沉沉的,腹痛如刀割一般,玉千紫僵立在原位,维持着原来的神色,对智云的话似是没有听见一般,那侍卫见了以为她是不屑应对,不由得冷声怒道:“你们凌霄阁的人都这么的盛气凌人吗?难道就不懂得什么叫以礼相待吗?”
“殿下……”云锦轻轻戳了戳了玉千紫的背部,示意她应话。可是玉千紫却是置若未闻,没有丝毫的反应。
“神女若愿意赐教此局的精妙,老衲感激不尽!”智云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浅笑说道。
云锦微一扬手,一股凌厉的气息狠狠地击到了玉千紫的背上,玉千紫震颤了一下,从浑噩中惊醒过来,不着声色地擦拭了唇边的鲜血,方放低了袖子,笑道:“大师不计输赢,存心相让,佩服的应该是芊钰才对。在棋局上,下棋者一般都是一步也不肯退的,但是有时候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倒是懂得让步的人能赢。而本宫,只不过是贯彻了这样的精神!偶尔的败绩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要心存信念,永不妥协,就算血战最后,肝脑涂地,即使无法夺取一线生机,对芊钰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玉千紫的声音不大,但却一字字的说得分外低沉有力!智云听了,脸色一凝,起身深深弯腰鞠躬,说道:“是老衲求胜心切,才会被局势所惑,以致迷失了本相,如非天女不吝赐教,老衲的德行就尽毁了!阿弥陀佛,老衲愿赌服输,不知天女要老衲实现你什么样的愿望?”
玉千紫苦笑,他能让自己的痛楚瞬时间消失吗?正待说话,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铮鸣,众人的惊呼声接踵而来,玉千紫诧异望去,才刚转眸,屏风已经砰然倒下,一条坚韧的琴弦飞跃而来,似有灵性一般径自往她的颈项上绕去!
“小心!”云锦失声大吼,挺身而起,而这时,那琴弦却已经近在眼前,玉千紫的眸里溢满了恐惧,眼前的危险已经让她无法再掩饰些什么,她睁大双眸,略一思索,身子直直往蒲垫上躺去。
才刚一仰躺,那琴弦已经在她的上方呼啸而过,只听“咻”的一声,琴弦撞在那圆柱之上,竟然再次往回绕来,垣宓的眼一紧,跃身而出,手快速地往那琴弦抓去,沧溟也急闪进来,一手提着“嗷呜”乱叫的雪梨,一手如迅雷般抓住了玉千紫的手臂,快速往自己的身旁拽去,一个旋身将她护在了怀里,而云锦也飞奔而出,长长的飘带径往丽贵妃掠去,口中叱道:“妖妇,纳命来!”
“皇上……”丽贵妃身子一软,倒在了垣姬智的怀里,脸上满是惊惶痛苦之色,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却是被这突然断裂的琴弦给伤着的。而与此同时,垣宓的手臂被琴弦所伤,顿时鲜血淋漓,而玉千紫也身子一软,“哗”地吐出一口黑血。殿内一片喧哗!
“圣使这是为何?”垣姬智搂着丽贵妃的纤腰,一手拽住了云锦的绸带,怒道:“你想杀朕的丽妃?她犯了何罪?不过就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何至于如此动怒?”
云锦冷声说道:“小小意外?分明是蓄意暗害!她意图谋害神女,本就是不能赦免的死罪!难道你要包庇这贱人?还是,你存心想要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沉闷萧杀的气氛蔓延开来,人人神色凝重不安。
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先不要说云霄阁的势力强大,就单凭着意图谋害神女的罪名,不但是云霄国有可能出兵报复,就是那冥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而方才这琴弦分明是有暗杀之嫌疑啊!
垣姬智凝眸望向丽贵妃,眼里多了几分狐疑。他之所以要让她来弹奏助兴,其实是有私心的,丽儿学过摄魂之术,指上魔音更是出神入化,所以他才想要用琴音来扰乱芊钰的思绪,好让智云趁机取胜,但是却从未想过要暗杀芊钰,可是方才这惊险的一幕……
“丽儿,你说实话,可是想以琴声暗害神女?”他的声音冷凛起来,一手反扣住丽贵妃的命脉,一张俊脸上满是寒霜。
芊钰和垣宓的受伤他确实难辞其咎了!所以,他必须问个究竟!但若真的是她,他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