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偶尔也训斥智聪，起因都是因为小妹妹。
妹妹被老学究苦熬巴熬研究出来的芳名叫智丽，老学究虽然博学多才，通古博今，前知800年后测两三天，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国家，发音跟妹妹的名字相仿。
如果他知道了，估计又得熬上几宿不睡觉，花白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每到星期天，只要父亲没在家休息，智聪就得担负起协助母亲看护妹妹的重任。
母亲做家务，智聪便抱着妹妹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和妹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只要在家里，必须互相看得见才安心。
智聪抱累了，就找个小凳子坐下，搂着妹妹坐在自己大腿上，给她读书，逗着她玩儿。
父亲有一本小说《渡江侦察记》，是繁体字，智聪成天捧着看。母亲并不反对他读书，遇到他不认识的字，还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此书是竖版体，得从上往下读，从右往左看，还有好多字他不认识，智聪读得磕磕绊绊，妹妹听得吚呀叫喊。
智聪读得入神，赶巧遇上一个不认识的字，急着想站起来要问母亲，却忘了妹妹还在腿上。他立足未稳，抱着妹妹趴在地上，把妹妹摔出去老远，头上磕出个大青包。
妹妹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智聪吓得浑身突突。
母亲赶紧把妹妹抱起来，边哄着边轻轻揉额头上的包。抽空狠狠训斥了智聪几句。
因为哄妹妹，智聪挨过父亲一次毒打。
这场毒打挨得太委屈了，让智聪一生都难以忘记。
那个周日天真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让人快要喘不上气来。
中午刚吃完凉面条，父亲顶着毒日头，背着个大挎包，一身臭汗，回到家里。
他一边用湿毛巾擦身子，一边让智聪哄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儿。见智聪犹犹豫豫不想动弹，一向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从兜里抠出一毛钱，让智聪领着弟弟妹妹去三食品店买冰棍吃。
听说能吃上冰棍，智晨一个高跳起来，热情兼殷勤地哄着妹妹，帮扶智聪抱着妹妹出了门。
智丽哼哼唧唧不情愿，要找妈妈。智晨赶紧给她抓蜻蜓，口里念叨着“蚂螂蚂螂落落，你妈死在柴火垛。”把手掌窝成半圆状蹑手蹑脚去扣落地休息的蜻蜓。
他抓到一只蜻蜓，捏着蜻蜓的6条腿，举到智丽眼前。蜻蜓飞快地振动着翅膀，逗得智丽嘎嘎乐。
智丽嫩声嫩气要蜻蜓，智晨把蜻蜓放到她手里，智丽没抓住，蜻蜓嗖的一下飞没了影。
智晨继续去抓，抓到后就拽住蜻蜓的翅膀往两边一扯，蜻蜓的后背裂开一道大口子，再也无法飞走，智晨就把这残疾蜻蜓给妹妹玩。
智晨不停地抓蜻蜓，抓住后不是撕掉一半翅膀，让它不停地振动剩下的半段白费力。就是一下揪掉蜻蜓的头，让它在手里垂死挣扎。一路上用各种残忍手法，祸害了七八条蜻蜓。
快到第三食品店门口，智聪见道边有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老大娘，蹲在路边卖菱角。黑黑的菱角象一个个小小的牛角，两头尖尖光滑可爱。
有个孩子买了菱角剥开吃，里面是白的肉，那孩子吃得香甜极了，边吃边咂吧嘴。
智晨迈不动步了，央求哥哥:“智聪，咱也买点那玩艺吃呗？”
“不行呀，爸爸让买冰棍吃。”智聪肚子里的小算盘扒拉得噼里啪啦山响，一根冰根三分钱，每人一根还能省一分钱，慢慢攒着，攒够了买小画书。
智晨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蹲在老太太跟前，抓起一个菱角，用嘴咬开就吃。
老太太瞅瞅他没吱声。
智晨吃完一个，又抓起一个放到嘴里咬裂开。
“你怎么吃起来没完了？”老太太有点不高兴。
“我尝尝好不好吃？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花钱，吃你两个破菱角还能咋的。”智晨对老太太瞪起了眼珠子，他不知道啥时候学会了这么说话。
连吃了四五个，老太太又憋不住说了句:“你怎么尝起来没完没了？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祸祸了。”
智晨白了她一眼，继续咬下一个。
智晨根本不在乎她。当时所有的东西都是定量供应，凭票购买。有的百姓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拿着自己家产的东西偷偷到街里卖。
相对于公家的商店，这种人被人们称为私人，他们得不到什么保护，常常被人歧视。
智聪小时候常听父母商量，到私人那买什么什么东西，父亲说“私人”二字时用的是家乡话，听起来和死人的发音一模一样。
当时智聪百思不得其解，母亲那么讲卫生，怎么能同意父亲买死人的东西？
言归正传
智聪见不是事儿，把一毛钱递过去:“大娘，给我称一毛钱的，他是我弟弟，你把他吃的也算上吧。”
老太太颤颤巍巍称了一堆，用张破报纸包了，递给智聪。
智聪坐在地上，让妹妹倚在自己怀里，开始一人一个分菱角。
分来分去，智晨和妹妹每人分了九粒，他自己剩下八粒。
智聪一个个扒开喂妹妹吃，妹妹吃得挺香甜，小嘴嚼得吧唧吧唧直响，一会儿咽下去一个。智聪就不断地扒给她吃。
扒完了妹妹那份儿，智丽添着嘴唇还要。智晨早把自己的那份吃得渣都不剩，还顺手牵羊，干掉了智聪的三个。
智聪把剩下的五个菱角，分了两个给智晨，剥剩下的给妹妹吃。
智晨不干了:“你偏心眼子，少给我一个。”
智聪挺生气:“你还要脸不要？都多大了？跟妹妹抢？给我滚犊子。”
智晨一把抓起剩下的菱角，撒腿就跑。
智聪在后面大喊:“你给我等着。一会儿逮着你非收拾你不可。”
智晨边跑边唱:“等着就等着呀，不稀地吃你家的大饼子呀。”
智聪抱着妹妹转悠了一会儿，贴着树荫慢慢走回家。
一进家门，母亲急忙接过妹妹。父亲正搂着智晨坐在椅子上，虎着脸喝令他:“过来。”
智聪走到父亲跟前，他抱妹妹累得浑身是汗，一心想赶紧喝口凉水解解渴。
“买冰棍吃了吗？”父亲问道。
“没买。”他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就想赶紧喝水。
父亲突然一个耳光，将他扇了个趔趄。接着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智聪躺在地上，贪婪地把鼻子里流出的血喝进肚里，觉得很解渴。
都说恶人先告状，先告状怎么了？先告状就占了先机，占了优势。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什么公理，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道学先生们吃饱喝足了，撑得打着饱嗝琢磨出来哄骗别人的屁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套智聪的经典理论，经过这次胖揍后，在大脑中有了雏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