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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愿你的夏天再没有痛哭流涕

耐心会耗尽,

爱情会疲倦,

永远很遥远。

你不珍惜那个人,

命运就会给他安排更好的人。

阿毕是一个爱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周围朋友听的人,大大小小的聚会我都不爱叫上她,因为她只要喝多了就会胡乱讲话,最糟糕的是每次都要死死地拉着我,一边吐,一边给我讲她的故事。也就是我心软,其他阿毕小时候交的狐朋狗友见状都会躲到另一桌去,只剩下我和阿毕,深情地望着彼此。她吐,我哭。

以至于每次她把我的衬衣吐得不堪入目的时候,我都要问她:“我长得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无论我坐得离她有多远,阿毕都会翻山越岭跨过一堆大腿揪住我的袖口,三秒钟内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后来我问她,为什么满世界都是人,你偏偏要抓着我哭,难道我脑门儿上写着个“丧”字吗?阿毕说我总是陪着她哭,所以她觉得我肯定对她的感受理解得特透彻。

我真想拿把刀,然后奔向她。天知道每次吃饭别人都跟变漂亮了的女同学谈笑风生,我却只能死死地被她缠住;回家自己洗被她哭脏的衬衣时,还要泡上一碗面,我能不哭吗?

跟前男友交往的时候,阿毕因为担心他嫌弃自己是B罩杯而跟她分手,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竟然买来很多卫生纸塞到豹纹内衣里。她很确定两人吃烛光晚餐时他一直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看。

饭后两人在阴森的小树林里散步,因为是第一次和男生拥抱,阿毕竟然激动得忘记了卫生纸这件事。前男友把一大团揉在一起的卫生纸从她衣服里掏出来的时候,脸都气绿了。分手后阿毕哭了一个星期,身边朋友都断定她是一个傻子。

我安慰她说:“如果你曾经像傻子一样对待一个人,那么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像傻子一样对待你。”

我还说阿毕也一定会遇见一个傻子。

其实她的傻子来过,但是他走了。

阿毕那年才18岁,成绩平平,长相并不出众,身材更是糟糕透顶。不过她有一个同年级的男朋友,每天偷鸡摸狗一样地拉着阿毕的手躲校园里的摄像头,还硬要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挺起腰板说“即使被摄像头照到了,老子也不怕”。

阿毕是一个懦弱的女孩,小时候害怕过马路,每次遇到红绿灯都要拽着奶奶的衣服。大了些,因为不留神踩死了一只毛毛虫而哭了一整个夏天,并且一个月没吃肉。她喜欢唱歌,但是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唱,你要是逼她唱,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吃饭只吃自己面前的菜,在家里都不会站起来夹别人面前的。她爱读诗,但是即使语文老师把《静夜思》说成是杜甫的代表作,她也不敢吭声。

她就是那种最不起眼的女孩,不起眼到走在学校里你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阿毕从来不敢穿彩色的衣服,她的世界一直是黑白色的。我一直笃信这跟她的家庭有很大关系。从我记事起,阿毕就一直跟奶奶和爸爸住,她出生没多久爸妈就离婚了。阿毕爸爸是个酒鬼,每天醉醺醺的,有时候情绪上来了还会打阿毕。我住在她家隔壁,每次使劲儿探出头来听个一二。

我小时候就有英雄救美的倾向了,不过被西瓜强抢先了。

西瓜强一直顶着一头西瓜太郎似的头发,最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是全小区里最帅的,这很明显是在侮辱我。

西瓜强每次都拿药给阿毕擦,还在背地里说:“别让我碰见你爸那个浑蛋,不然我一定挡在你前面替你挨打!”

阿毕还配合着痛哭流涕,一边用手抹鼻涕一边说“你真好”,我站在旁边只想撞墙。

西瓜强喜欢阿毕六年,直到高考毕业才成功。并不是他专一,而是六年间追其他几个女孩都没成功,而恰巧阿毕答应了。

阿毕知道西瓜强谈不上专情,不过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关爱,所以当鲜花和每日的“早安”“晚安”一并出现的时候,她就动摇了。在这一点上我是同情阿毕的,懦弱了十几年,最后得到的爱情却并不是最好的。

不过阿毕不在乎,有人能在过马路的时候牵着害怕的自己,能在夏天地上有很多毛毛虫的时候把她背起来,能给她夹别人面前的菜,能听她安安静静地唱歌,已经够她痛哭流涕好几个夏天了。

好像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一次遇上高品质备胎的机会,有人抓住了,成了人生赢家;有人错过了,继续跟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搅和在一起。

阿毕的这个高品质备胎叫林晨。

林晨是我们全小区的骄傲,长得帅,学习好,高中毕业就考上了新加坡国立大学。他大我们四岁,小区里的孩子们都称他为“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根正苗红的祖国好少年,居然喜欢阿毕。我个人总结为:人啊,有得必有失。林晨是全身上下都配置顶级,但架不住眼神是硬伤。

林晨在大学里成绩非常好,拿了奖学金,有很多家公司向他伸出橄榄枝。我一度觉得这样的人物就应该活在报纸里,最好不要在现实生活中出现。

他回国休间隔年,我们刚刚高中毕业。

机智如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喜欢阿毕。至于他为什么喜欢阿毕,我想了好几个晚上,头都想大了还是想不出来,最后勉为其难地归结为在国外生活四年后,审美趣味和价值观被颠覆了。

嗯,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起初阿毕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拒绝他,理由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过林晨没有放弃,到底是在国外生活过几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他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了解了阿毕的喜好,阿毕为西瓜强伤心,林晨就安慰她;阿毕闹情绪乱发脾气,林晨也不介意,除了哄,还是哄。

林晨知道阿毕一生气就喜欢吃东西,所以就买一大袋子零食,放在她面前,让她发泄。

“吃零食会胖的。”

“没事,你本来就不瘦。”

然后阿毕又是一通痛哭流涕。

晚上九点,阿毕点开QQ空间,发表了一条“我想吃杧果了”的说说,林晨就开着车满大街找还没关门的超市,然后将大大小小、青青黄黄的杧果都买来了。

林晨总是让人又惊又喜,措手不及。

早上林晨托我给阿毕带早饭,知道她从不吃早饭,于是就变换花样,每天的面包和牛奶都不重样。忘记说了,他给我的好处是在我妈面前夸我有潜力,以后一定是个天才。好笑的是,我妈一脸严肃地问他:“天才不是应该天生就有才吗?他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阿毕开始努力让自己讨厌林晨,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要知道,一个对自己如此好的人站在眼前,是会发光的呀。而且即便她嫌弃林晨,故意惹他生气,林晨也会迁就再迁就。有时候我觉得林晨可真厉害,优秀得简直无懈可击。

林晨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是从来没说过让她离开她男朋友这样的话,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对阿毕好。

好到阿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林晨回国后的第一个生日想要跟阿毕一起过,阿毕当天有事,却没拒绝他。林晨说他等阿毕,不过后来还是被放了鸽子。要是我,绝对疯了。穿着精心买来的新衣服,准备好礼物、音乐和晚餐,到头来却是一个人饿一天。

但是谁让他是林晨呢,他只会说没事。

后来阿毕说想给林晨补过一个生日,而且选了礼物要送给他,因为我们都知道林晨马上就要飞回学校参加公司的面试了。如果面试成功,他很可能留在新加坡工作,不回来了。可是那天阿毕的男朋友发疯一样地说:“你要是敢给那个你口口声声喊哥哥的人过生日,我们就分手。”结果阿毕躲在家里痛哭流涕了一天。

这次林晨应该死心了吧。如果是我,干脆把礼物砸到阿毕脸上,然后扭头就走。不过林晨就是林晨,除了说没事,真的就只会说没事。

第三天林晨飞走了。我一度开玩笑说,他就像个鸟人。

不久以后,西瓜强最初喜欢的那个女孩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可算有了可乘之机——他污蔑阿毕劈腿,然后跟阿毕分手,转天就和那个女孩走到了一起。

阿毕又是痛哭流涕,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严重。

其实我是心疼阿毕的。这样一个懦弱的女孩,面对选择没有勇气,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爱情,到头来被伤得遍体鳞伤。一个满身铠甲的人也会经受不住内心的伤痛,虽然林晨总是暖心地出现在她身边。

他给她打来电话:“还有我呢,怕什么!等我吧。”

“等你,黄花菜都凉了。”

然后,阿毕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好像林晨就是阿毕的情感寄托所,在这段敏感脆弱的感情空窗期有个人陪伴,自残的时候被电话那头的人骂醒,没有动力的时候被一条QQ留言激励。慢慢地,她发现自己确实有些离不开林晨。

后来我们都以为真正的爱情该发光了。

但是阿毕每天跟林晨聊的内容都是这段感情造成的心理阴影,说西瓜强有多无耻、多浑蛋,说西瓜强给那个女生买的珍珠奶茶是自己以前最爱喝的,连给那个女生买的笔芯都跟她的是同款。她满腹牢骚地说自己不看好这段感情,他们一定会分手的。

要是我每天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着前任的事情,一定会让自己也成为她的前任的。

不过林晨就是林晨呀,他依然只会说:“没事,没事,有我呢。”

后来林晨说还有一个月就要准备面试了,暂时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她密切联系了,还说等工作确定后一定第一个打电话告诉她好消息,阿毕说好。

可这之后,林晨却没有再联系过她。

一个月后,阿毕要离开这座我们生活了很久的小城,去北京念大学了。临走前她给林晨打电话,他却挂掉了,后来再打,就变成了空号,他应该换了手机号码。

阿毕懂了,再后来他们就彻底没有联系了。

我想林晨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忘记一个不值得喜欢的人吧。

林晨走了以后,阿毕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舍,原来他真的走进了她心底最深处。他说一个月后再联系,可就是这一个月,一切都变了。

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喜欢的大学,依然单身,在家时还是爱探出头听阿毕痛哭流涕,偶尔点开她的QQ空间看看。阿毕总是爱写说说,比代购还要勤快——

“当初他总说,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我不喜欢他是我的事情,两者没有冲突,叫我不要有负担。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该爱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但是晚了。”

“他曾经对我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认真地追一个女生。我何尝不是,读大学几年了,到现在我都没有再恋爱,也许是再也没有遇到像他一样的男生,也许是我再也不想恋爱了。”

“我总是不切实际地想,一切都会如我所愿。现在我发现,原来真的只是我想象得太美好。就像地图,我一眼就能望到它的全貌,可是我忽略了上面有多少个省份、多少个城市、多少个村庄。那里有多少条铁路纵横交错,有多少家灯火明明灭灭,有多少颗孤独的心静静破碎,我并不知道。我也终于明白,在北纬40度到北纬2度、东经115度到东经103度之间的城市还有很多。”

“我们在同一个时区,却有一辈子的时差。”

我到现在都保持着对阿毕的恐惧,只要是聚会的场合,我一定不和她同时出现。有时候趴在窗户前,看她在楼下怯怯懦懦地踮着脚走过那条爬满毛毛虫的路,心还是会一疼。每个夏天,我都是在她的痛哭流涕声中熬过来的,而慢慢长大后,她不是那么爱哭了,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后来随着网络的发展,我们越来越少玩QQ空间,最后一次看到阿毕发布说说还是几年前。

她说:“那些年,你作,可劲儿作,一万次甩开伸过来的手,只因为永远有那么一个人惯着你,会赔着笑脸一万零一次地伸出手来。但是,你不知道,耐心会耗尽,爱情会疲倦,永远很遥远。你不珍惜那个人,命运就会给他安排更好的人。”

嗯,愿你我都有最好的安排。

嗯,懦弱的阿毕姑娘,愿你的夏天再没有痛哭流涕。

BGM_《被风吹过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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