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平川同意与楼肖奔赴杭州,另一边,车辕负责将马押送到长安。尽管车辕是万分的不同意,碍于穆平川的坚持,他还是照办了。车辕是押马的老手,将马队交给他,穆平川很放心。
“先不要告诉我爹爹我去杭州的事情,”穆平川交代道,“等我见到了人,就马上去长安找你。”
但愿我走的这一遭是对的。穆平川心里想到。
楼肖和穆平川即刻启程。二人双骑并行,扬长而去。
穆平川的马术很好,兴许是与身体记忆有关。而且所骑的马也是纯良上品,楼肖的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一路上害得穆平川多次放慢速度等他,胯下的小白马因此跑得十分不尽兴,呼哧呼哧地打着响鼻。
穆平川轻轻拍打着马脖子,试图安抚它。楼肖见了,颇感兴趣,不由得称赞道:“确实是匹好马。”
谢谢你的夸赞,这也是我来到你们这个封建时代唯一欣慰的事情。穆平川很想这么回复对方,想到对方可能理解不了其中的幽默,只好作罢。
“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楼肖笑道。
穆平川耳朵有些发红,小声说:“我不是不想理你。我……在想你说的事。”
我在想你到底和我在二十一世纪遇到的人有没有关系啊。
是不是只是长得像?我和我前世长得也差不离。
“有什么好想的,听过就听过了。”楼肖宽解道,“诶,我听人家说,看马好不好,一看跑,二看歇息时它听不听话。静静站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好马。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吧。”穆平川随口答道,想了想又改口:“对不起,我胡说的,我不知道。”
“……行吧,你不想外传,可以理解。那你这次送去长安的马,是不是给哪个大户人家的?刚才在永安,旅店里的伙计在后院帮你喂马,我在前店一点儿声音也没听着。”
“嗯,是要给身份高的人送去。”穆平川漫不经心地回复道。毕竟是他接的单子,这点还是了解的。
楼肖见对方还是心有所想,便也不再找话题,随他去了。他就不信,等穆平川心情平复后,会没有什么想问他的。
果不其然,在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后,穆平川在休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凑到楼肖跟前,眼神闪烁。
楼肖偏要装作没看见等穆平川自己开口。
穆平川转了两圈,暗自懊恼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向楼肖问道:“你……你以前见过我吗?”
嗯?楼肖愣住了。
“我不记得。”他如实相告。
“哦,那……好吧。”
实锤了,只是长得像。人类基因无比强大,历经沧海桑田还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人来。
楼肖轻笑一声,说:“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穆平川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他只有顺着楼肖的话往下说,一切才合情合理。
“好啦……我本来想问,嗯,你知不知道我的仇家是……”
“不知道。”
你回答得也太快了些,没有可信度啊。
穆平川有点难受了,他觉得楼肖是瞒着不肯告诉他,克制不住地说话语气冲了些:“你不知道?隐元会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楼肖叹了口气,向孩子解释道:“隐元会当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那……那你们的情报……”
“天底下有很多事情,人没天眼,怎么能做到全知全能?”楼肖平静地说着,“你的事,天底下也只有在那天晚上经过杏花酒店的人才知道了,鬼知道有谁经过。隐元会又不是苍蝇,每天在市井荒野飞来飞去地盯梢。”
“那你们凭什么敢号称‘天机无隐,知道有价’?”穆平川来了兴致,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楼肖被对方烦得没了脾气。他好笑地看着穆平川,心想果然是个孩子,嘴上却又顺着穆平川的话说了下去:“隐元会知道的也很多。好奇为什么隐元会敢高价卖出情报吗,就因为隐元会砸了更多的银子去撬开更多人的嘴巴。”
楼肖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最后却还是说了:“可面对有些人无礼的请求,隐元会也需要用‘天价’来挡住那些想买情报的人,用一个对方绝对出不起的价钱,回绝他们的异想天开。”
穆平川默不作声,好像眼前站立着的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非法经营。
“吓到了吗?”楼肖看着穆平川笑,还调皮地逗起对方,承认道:“都是我猜的。说到底,我也就是个隐元会的小小走狗,嘿,隐元会的其他人也都是些小丑,大家净做些哗众取宠的荒唐事。”
“好了不说隐元会了,”楼肖不想再聊,“说你的事吧。你刚才问我我是否知道你的仇家,你想干什么?找个门派跪上三天三夜,练一身绝世武学,然后活在复仇里?”
我没有,别瞎说。血海深仇我一点也不想掺和。我知道你们古代走江湖的人平均寿命都低得吓人。
话虽如此,自从几个时辰前知道了这个秘密,穆平川就像有一块石头悬在心上,摸不准什么时候落下。无知者无畏,一旦知道了,就怕那两个杀人犯有一天听闻自己曾经留下了一个活口,要来解决这个隐患。
什么事情先发制人总是好的。
穆平川躲避开楼肖的目光,抬手搔了搔自己束在脑后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再过几个月,他就满二十一了。二十一岁的人舞刀弄剑一点都不会,对自己的未来也一无所知。来路去路皆是一片茫然。
他朝远处望过去,呆立半刻,他的白马也和主人一样立在那里。楼肖识趣地不再说话,要是知道说话会让穆平川瞎想这么多,他从刚开始上路就不会说话。
突然,穆平川动起来,他大步朝楼肖走去,开门见山问道:“你们隐元会,也会受人之托吧。”
楼肖警觉起来,他想要说“不是”。
“如果我说,我想问隐元会两个问题,你们情报组织总得接收吧。”
“第一个问题是谁杀了你父母?我不知道,你问第二个吧。”
“你不知道,可隐元会的情报网总会有线索的。我不是想要你的‘知道’,我是想,你……能不能帮我调查调查?”
楼肖两眼一挑,“隐元会从不拒客,不过有钱才能使鬼推磨。你这桩事……”他甩了甩袖口,随口报出了一个天价:“黄金一千两。考虑到段云马场这个大招牌,随时坐地起价。”
穆平川等了一会儿,确认楼肖是在逗他,泄了气,“我就知道你会用这招。算了,当我自讨没趣。”说完便要走远,袖子却被楼肖拉住,他才想起自己还有第二个问题没问。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他还是问了出口。
“……本来想问,江湖上那个帮派愿意收钱帮人……”
“帮人杀人?”楼肖语气冷了下来。
穆平川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半个月来,他头一次崩溃到有了“一劳永逸”的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