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这顾夫人怎么到了咱们这里?”沉筠睨了眼秋酿,“楼里的规矩,只收落寞之人,你把我的话又当耳旁风了?”
秋酿心急解释道:“主子,属下也不知道啊。虽然这事一贯是属下负责的,可属下临时有事便交给了魅娘,还以为她都弄好了,谁承想……”
“行了,懒得听你废话,干事不端正。罚你一个月的例银,可服?”
沉筠抬手让他闭嘴,顺势揉了揉眉心,状似很苦恼。
秋酿嘴撇,“属下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惯会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顾延冷眼旁观。
沉筠收了怒容,继而笑道:“顾相,此事怕是个误会。是沉筠御下不严,您还请坐下喝杯茶。”
顾延顾不着他,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叶凝。他刚刚从那个男子手下抢人时,明显感觉叶凝有些不对劲。
她没躲……
沉筠坐在对面,看顾延的神色就知道他很在意叶凝。
“沉筠也是难得见到顾相,不如趁此良缘,你我坐下叙叙旧可好?”
听沉筠如此说,顾延没做声,径直坐下拿起几案上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将诸事看得明白的沉筠,暗自轻笑。如今的顾延心中所在意的,不过就一个叶凝而已。
想罢,他放声大笑道:“不知顾相可还记得三年前?你我黄金台上比试,愚弟略输您一筹。不成想这再见面,我俩已是不啻云泥。”
顾延知他故意提起旧事,有些不以为然,“沉筠公子的这声愚弟,顾某真心当不起。当年乃至如今,你我都是各凭本事,各为其主罢了。”
“也是,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在下想向您求个封信,不知可否?”
“哦?”顾延饶有兴味的眼神打量沉筠,“沉公子说来听听?”
“某前不久路过长街,偶听闻几日后黄金台要上演一出好戏。在下有一好友多年行商也想参加,但参加一定要有举荐信才可。想了许久,自然属顾相您的信最有分量。”
顾延上下审视了他,“原来你求得是这个,可本相为什么要答应你?”
沉筠见他如此,摇了摇头,毫不在意顾延眼中的轻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白瓶,“就凭这个——千机散。”
“沉公子觉得用它就能威胁得了本相?”顾延虽嘴上那么说,但他知道叶凝此刻的症状定与那东西有关。
沉筠低眉含笑,“在下不觉得啊,不知顾相您觉得可不可以呢?”
半晌,隔间里弥久安静。
沉筠复又无所谓的笑道:“在下一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就算您不同意也没关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不如在下就先行一步了,顾相……您慢走不送。”
顾延沉默了半晌,沉筠已然走远。临走时他留了句诗。
“千机一出前尘散,万缘同销作古愁。”
前尘散,故梦知。
他飘忽不定的神思被手臂上的疼痛突然拉回。扭头一看,却是叶凝。
此刻她的眼中毫无光彩,像是黑夜里的灯盏熄了光,就此了无生趣。
最可笑的是,他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敢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眼睛。深黑色的眼睛,是最初的开始,也是深渊巨口。
可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成全了别人的野心。况且这沉筠来历不明,不日后的比试又关乎外朝邦交,岂能视为儿戏。
他瞧着叶凝的眼睛,摸着她的脸,温柔的笑问道:“阿凝,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人应答。
他自顾自的回答,是顾延——字长笙,岁宴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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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萍月楼里开了一间房,安心等着六七的消息。
原本他是想让他去打探叶凝的消息的,没想到沉筠竟将她放入了“新娘”堆里。
叶凝所种之毒乃千机散,只有其解药可解。被下药者久不服解药。前尘散尽,神思尽无,最后与痴儿无异。
既然能找到解药,又何必违背本心。
此法必须让中毒者见血,且接下来三日还需连续饮其血,并需辅用魄魂芝定魂。
六七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还在考虑,好心劝道:“公子,要不您还是把信给他吧。去比试也没什么啊……属下也不见得他能赢。”
顾延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深沉,六七立马闭上了嘴。
“身为丞相怎能公私不分?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决断。”
“……”
“退下!”
见他态度坚决,六七不敢再劝。
“等一下……”
六七正以为主子是反悔了,忙激动的上前。却被下面这句浇了盆冷水,“佩剑留下。”
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家主子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在地,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