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崎看著惠子,過了一會才歎了口氣,走過去摸著惠子的頭說道,“他們做不到像沙羅這樣堅強冷靜,只能順著本能做事,做蠢事。每個人心裡都有罪惡,也都脆弱,這些罪念積攢太久就會爆發,此時就需要一個投射點,沙羅只是恰巧成為投射的中心,所有人都在趁機發洩自己不敢為人知的惡罷了,人的動物性就是欺軟怕硬,畏縮逃避。我們的社會更明顯一些。妳父母的情緒要有些暴走哦聽說,他們也在遵循本能罷了。沙羅她只信妳,所以才把所有託付給妳,把所有矛盾引到自己身上,留出時間給我們調查,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敢這麼玩。”
無名之名,無名之罪,沙羅全部擔了下來,苏萌也全部替宋清持擔了下來。
宋清持將那張照片放在苏萌面前,苏萌的臉頰瞬間染上了紅,明明是刻苦銘心的思念,卻像是做措事的孩子一樣感到抱歉。宋清持溫柔的吻他,不容他反抗,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兩年前發生了什麼。你到底為我受了多少罪。都是我造成的嗎?”
“不是,你從來沒想過要傷害我。”苏萌看著宋清持,一字一句的溫柔說著。
——中華街
財叔正在給供奉在東南方位的關公像更換貢品的時候發現抽屜裡沒有了香燭,扯開嗓門就喊了起來,喊了三聲不見動靜。
“混小子,睡過去了?”
財叔說完拿起放在沙發上的蒲扇背著手上了二樓,二樓向陽面最大的一個房間是苏萌的房間,裡面傳出有節奏的音樂聲。
“Up on melancholy hill,There's a plastic tree……”苏萌正戴著耳機坐在桌前翻看著閒書,不過耳機線並沒有插在播放器上,播放器連著功放,音樂在整個房間裡蕩漾,每個月清帳的時間是苏萌最期待的,清賬後可以領到薪水也沒有和收賬相關的煩心事,他可以自由享受這寶貴的一個星期。平時他總會窩在房間裡安靜的看書,聽聽音樂,或者被隔壁店鋪的沙羅揪著耳朵拖出去陪她逛街。
財叔可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直接把門拉開,“小子去買幾盒香去,關老爺沒煙抽了。”
“哦~~”苏萌拉長了音調應了一聲,抬頭一看溫度計,“室外38度,我下午去買吧?”
“混小子,哪家做生意的下午供奉財神爺啊?”
財叔說完就朝苏萌的後頸用蒲扇拍了一下,財叔年輕時可是幫派的打手,這一扇子下去著實不輕。苏皮膚頓時紅了一片,苏萌慌忙捂著脖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忙不迭的跑下樓去。
路過芷江的破舊店鋪時,苏萌向裡面張望了一下,平時空蕩蕩的店裡居然出現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身影,女孩表情兇狠,看起來不太好惹。又聽到了芷江的聲音,
“妳殺了我吧!我就不該生妳這個苏眼狼!”
“妳把父親給我讀書的錢全部拿去給別的男人花,害得我被學校清退,現在又來怪我不養妳?妳看看我的手臂!都是你那些男人留下的燙傷啊!”
緊接著是打砸東西的聲音,芷江在叫喊又像是在辱罵,一片混亂。
他便忍不住推著車子湊了過去,女孩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店外,苏萌立刻一腳加速,自行車拐出了街道,苏萌戴著耳機穿過街巷去了香燭店,店老闆也是財叔的舊相識,見了苏萌總要拉著他絮絮叨叨聊很久,他每次都逃不開,只能耐著性子聽店老闆東拉西扯。
“小苏啊,你聽說沒有,芷江的女兒被學校開除了。”八卦消息總是在這條街傳的特別快。
“啊?”苏萌摘下耳機心不在焉的應道,說句實話他連芷江長什麼樣子都快要忘了,映像裡芷江總是髒兮兮的,店裡也是亂七八糟,只有墻上還掛著她當年在東京的歌劇團演出的一些照片,可她本人早已身材走樣,面容臃腫,完全看不出來和照片上光彩奪目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誰知道呢,聽說啊也是不是個好孩子,上樑不正下樑歪嘛。”
老闆娘搬著一盒東西從後面走出來接了句茬。
“中華街地段這麼好,隨便開個店都可以掙錢,就沒見過她們母女倆那麼潦倒的。”
“孩子也是受媽牽累嘛,本來成績特別好的,奈何當媽的不給孩子出頭,在學校裡被人欺負就不說了,還要被繼父毆打,可憐哦。也就比小苏大兩、三歲吧?真慘。”老闆和老闆娘仍然在聊芷江的事。
苏萌立在一邊假裝在聽,他對這條街的每個人其實都沒什麼感情,發生了什麼他也並不關心。自己將來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裡,離開這條逼仄的街道,跨過漫漫的海洋去遙遠的地方。眼前的所有牽連再多都沒什麼意義,老闆將香燭遞給他,他點頭說了聲謝謝付過錢后便立刻騎上自行車趕了回去。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那個女孩,女孩拖著行李箱怒氣衝衝地和他擦肩而過,頭也不回的向中華街的牌坊走去。
———京都
京都的本宅是宋清持記憶最深刻的地方,他不知道母親是誰,也記不清父親的臉。記事起就只有祖父和一大群穿西裝的男人圍在身邊,男人們少爺長、少爺短的恭敬待他,任他調皮胡鬧都不敢干涉。祖父告訴他祖籍在海對岸的中國,將來等他長大就帶他回去看看祖母的墓。
高中時,祖父病重不治離世,當時只有十七歲的宋清持一直跪坐在老人身邊,俯身將臉頰貼在祖父的耳邊默默陪著,直到再也聽不到老人的呼吸才悄悄的哭出聲來。大學畢業後,父親忽然出現了,宋清持只好將學士服和證書收起來,也換上了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他終於知道了父親的身份,卻也不得不接受。
拿到芷江的照片時,宋清持並沒有多驚訝。不過找到芷江的時候,他多少還是驚訝了些的,他們是在東京的一家通宵網咖裡發現的芷江,逼仄窄小的隔間裡放滿了東西,芷江抱著一張薄被踡縮著睡覺,露出的手臂和腿上面有不少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