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银沐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是不用读书的,这难道不是天赐的狂欢时机?就算学校不是这样想的,学生也是这么认
为的。
于是学生们三五成群的约好,或是约在哪个相熟的酒吧,或是某个常来的KTV,想要结束持续了一个假期的狂欢。
“老陈,有想法没有?”
“网吧五黑?”
“那必须的,我再把老吴叫上。”
每处网咖都排满了人,如果晚了一点还坐不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带有青春的荷尔蒙呛着烟味,肆意的挥散着。
每座城市都有这么一个地方,阳光永远都浸透不进来,有的只是潮湿的小道,和破旧的房屋,老鼠肆意的光顾,腐朽
木板上阵阵的霉味。
这样的日子还要生活多久?没有人知道。
“叮铃铃”
侯羽行骑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穿行在狭窄低矮的小巷里,弯弯曲曲的小巷像是走不出的迷宫,淹没了火热的
心脏,那些热情腐烂的有些发臭了。
侯羽行咔嚓的一声锁好他那送给废品站都不会收的自行车。
“妈,我回来了。”
简易的木板门被推开,屋内侯羽行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所谓厨房,也不过是几张木板隔出来,用于区分卧室的狭
小空间罢了。
腾腾的热气带着浓郁的肉香扑入鼻腔,不停的挑逗着味蕾。
他的妹妹坐在一块木板一张板凳搭成的桌子上温习功课,压的木板吱吱的叫。
侯羽行的妈妈听见了门口的动静,端着菜碗喊道“崽啊,把书收起来,你哥回来了。”他的妹妹闻言书也不看了,蹦
跳着撞进侯羽行的胸膛,脆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哥哥。
侯羽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剥开彩色的糖纸把糖塞进她嘴中。然后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屋内。
里屋陈设极其简单,几张椅子,一个破旧的电视机就是所有的家具。
“这小崽子,就是欠收拾。”侯羽行的妈妈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嘟哝着,看见侯羽行时,眼睛明显明亮了几分,侯羽行从
小就是她的骄傲,现在是,今后也会是。
“妈,今天开学不念书。”
“妈知道的,今天特意没去打工,给你做顿好吃的。”
侯羽行听了明显有些生气“那种地方,不去也行,完全是在压榨您。”
压榨剩余价值什么的,侯羽行初中老师提过,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儿啊,有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她看着侯羽行微怒的双眼。
“好了好了,妈不说了,吃饭吧。”
妈妈把菜盘端上桌子,“妈给你做了炸鸡腿,你现在开学了,可要好好补补。”说着将那只放着一根鸡腿的盘子推到
侯羽行跟前。
自打鸡腿上桌,侯羽行妹妹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只大鸡腿,嘴边亮晶晶的一抹口水挂着,就差没有说出想吃这两个字
了。
侯羽行看到了她的馋样心里泛起一丝酸楚,浑身像封了蜡一般,紧紧的把他勒住,血管里的血液浓稠的流动。
冲破这里的霉臭,魔咒一样,深深的种进他十六岁鲜活的生命里,那些美好的东西很远很远,对于他来说,是触碰不
到的清风。
他拿起鸡腿慢慢的把肉丝剥离下来,分别夹到两人碗中“我不想吃鸡腿,,小果正长身体,让她补补吧。”
他妈妈闻言摇了摇头“你啊,总是对她这么好,我的这份你吃了吧,我不饿。”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李桂芳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十根手指上都有着厚厚的茧疤,一根根纤毫毕现的花白头发里
藏着时间的密码,曾经挺直的腰肢有了令人心酸的弧度。
泪水流进滚烫的油锅,溅起油星,撒在手臂上,真的好痛,好痛。
深深的埋下头,侯羽行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鸡肉,每吃下一口,就有什么被撕碎了,每吃下一口,心就死去一点点。
金黄的鸡肉混合着咸咸的液体,一起咽下喉头,化成一把尖刀凿入心房,被什么占领了?悲伤吗?侯羽行说不清楚。
房间内只有低低的咀嚼声。
“对了”侯羽行的妈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塑料袋,“这是你的学费。”接过带有母亲体温的塑料袋,里面杂杂碎碎有不
少零钱。
“你爸爸还有一个月汇钱来,这里面给你留了明早的饭钱。”李桂芳怕他不明白,解释道。
吃过饭,妈妈借着屋里的灯光在织毛衣,侯羽行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
水龙头要是没关紧,一直滴答滴答,有些东西湿湿的,浸透每一寸肌肤,在夜里寒的彻骨。
清晨的缕缕微光刺不透小巷的秋雾,橘黄的灯光在薄雾里照出一团团黄圈。
“卖烧饼咯,卖烧饼喂。”一辆小推车靠着小巷的墙根停着,让本就不宽阔的小巷更加的狭窄。小推车上用红笔写着:
肉馅五块,白菜馅三块。
侯羽行紧紧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五元,三块和两块的红字刺地他眼睛发疼,咬咬牙。
“刘爷爷,要一个白菜馅的。”
刘大爷熟练的找了零,“好咧,你等着。”从烤炉里夹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用油纸包好。
“慢走啊。”
走出了几米路,打开油纸一口咬下,没有想象中白菜咸咸的感觉,是肉馅。侯羽行疑惑的回头,刘大爷明显看见了,
大声喊着。
“小伙子就该吃肉馅的,把身体长好了,才有力气念书,快去吧,别迟到了。”说着挥了挥手。
他这时好恨,恨自己不能为母亲分担什么,只能像寄生虫一样汲取着母亲身上鲜红的血液,他捏紧了拳头,指甲狠狠
扎进肉里。
大口咽着烧饼,随着秋雾一同消逝的还有眼角的水珠。
鞋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上了发条,一直在原地打转,潮湿的木头混着泥土的味道呛入口鼻,强行占领了。
腐烂的发臭。
侯羽行推着车,低头走着,忽然眼前明亮了,再也不复之前的潮湿。是出了小巷吧?他转过头看看,一条不足一米的
缝隙,便隔着两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吧?一件白衬衫勾勒出他干瘦的身躯。
日出日落,这样浑浊的生活还有多久,侯羽行不知道。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结束吧,侯羽行吹着口哨,蹬着车,他的衣角随着自行车消失在黑暗的拐弯处。
嗯,会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