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傅桢向那双潋滟的眼睛望去。
洛鸢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泉,纤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平添一丝懵懂,但微扬的眼尾让她多了几分妩媚。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衣裙,虽沾染了不少灰尘血渍,但难掩她肤白如雪,特别是衣襟上露出的那段欺霜赛雪的脖颈,柔嫩无力,原本粉嫩的唇也因为灵力枯竭而微微泛白。
傅桢呼吸一滞,他想起初见时这位洛姑娘就傻乎乎的被陆琪菲当做魔教奸细给抓了起来,当时他驱走青麟蟒时,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貌,时常噙着微笑眸光滟滟的望着他人,破布衣裙也穿出了一身风姿,仿佛一只精致的花瓶落在尘埃里就以为自己是一个花盆,静默在泥土中,却时时不动声色,摄人心魂。
傅桢心里奇怪,像她这样一个散修却有一番娇生惯养的稚嫩,不通俗务、不解人心,如此单纯通透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若是装的,他眼神顿时锐利,仔细打量了眼前之人,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他劝自己日久见人心,且放在身边慢慢观察一段时间。
洛鸢看着傅桢抿着唇,微笑依然,她却敏锐的感觉到他打量了自己许久,而且越看心情越差。
她低头扯了扯衣袖,衣服有点脏但大家都是如此,并无不妥,难道他是怪自己拖了她们这组的后腿,让林樱受伤昏迷?
她咬了咬牙,有点委屈,她也不希望林樱出事,而且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傅桢为什么只怪她一个人?想了想,她不禁瞪了傅桢一眼。
小姑娘突然生气,让傅桢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轻咳了一声,将目光瞥到一边。
因兽潮而关门闭户的街道如今尚有一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听到消息的百姓走上街头,兴奋地传播着仙人打跑妖兽的喜讯,经过时还投来善意感激的目光。
几个小姑娘状似无意的走到他们身边,含羞带怯却十分大胆的走上前来,将一捧迎春花塞到傅桢手上,而后笑嘻嘻地跑开,街道上回传着她们的娇笑:
“嘻嘻,小女子多谢仙长为民除害。”
“仙长,有空来家吃饭,家里有美酒!”
……
热情大胆地话让一向谦和温雅的傅桢有些无奈,不过并未多说什么,他转身将花塞到陈宜醅怀里,而后沉声道:“此次兽潮颇为蹊跷,我打算去城外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表哥,我跟你一起去。”柳菁儿急急道,不顾自己身体尚虚,挣脱了舒云烟的手就站到了傅桢身边。
“如此,我们也去吧。多一个人也能尽早找到线索。”陈宜醅与舒家兄妹对视一眼,也点头道。
陆琪菲犹豫片刻,她虽想早点见到姐姐,但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最终她也决定跟随傅桢一起先去城外。
洛鸢撇撇嘴,打探消息的事情不如交给天机阁来,刚刚兽潮时他们分阁的人一个都未出现,现在正兵强马壮精力充沛,估计早就把一切打探清楚了。不过众人兴致高昂,她不愿扫了大家兴致,轻扫衣摆便跟在了他们身后。
城外一片狼藉,还未处理完的兽尸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土壤,在正午的日光下闪耀着惨烈的光。
傅桢几人顺着妖兽的脚印向前探路,逐渐就拐进了叠翠山深处。
让人心惊的是本该杂乱无章的脚印竟然指向了一个方向,就像有人故意放逐了一群妖兽来袭击村庄。
傅桢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抚摸着未干的足印,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反复叠加,在枝繁叶茂的丛林深处依旧清晰可见。
再往前去就到了天绝山脉深处,不仅有蛰伏的恐怖妖兽,还可能跨入魔教天绝城的地盘,恐怕仅凭他们几个年轻弟子很难应付。
“傅桢师兄,君子不立于危墙,我们不妨回去禀报秦庄主再做打算。”舒云痕看着前方幽深的密林,恍如黑夜,他不由皱眉。
傅桢抬头,眼中闪过肃锐的光芒,他沉吟片刻决定:“再往前十里,若无发现我们便回头。”
草木繁盛,层层叠叠的枝叶密不透光,见不到太阳的地方雾瘴久不消散,脚下的足迹变得若隐若现,黏在身上的湿寒如同跗骨之蛆。
没想到他们走了不过百来步,便看到浓雾中显现出一座简易的石头城,妖兽的足迹通向石城便戛然而止。
众人惊疑不定,掏出手中兵器,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踏进石城。
说是石城,在洛鸢看来,这更像一座巨大的监狱,放眼望去是一排排巨石垒成的“牢房”,其中一面是精铁铸就的栅栏,除了栅栏边有喂食的水槽外,室内空无一物。
“这是一座豢兽场!”
傅桢沉声说道,洛鸢恍然大悟,这些石块垒成的巨大牢舍的确很像关押妖兽地方。只不过现在这些牢舍空空如也,守卫与妖兽都毫无踪迹,只有空气中一缕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不久前曾有过一场屠杀。
往城中走去,显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由栅栏围成的宽阔的驯兽场。
不过,此时驯兽场中已有两人遥相对立。
远处面对着他们的是一个青年人,他面容清雅,身穿一件藏青色道袍,外搭一件蓝色比甲,头戴四方巾,一派儒生打扮。
而背对着他们的那人身形修长,身上那件碧青色绣水波纹的长袍他们都曾见过。
他居然是秦峰!
洛鸢捂嘴,她差点惊呼出声,转头看见陆琪菲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秦峰此时不应该在碧波城楼主持大局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不及多想,那边秦峰沉声问道:“阁下何人,为何私自闯进我的豢兽场?”
对面那个青年人作了一揖,朗声答道:“原来这里是秦庄主的豢兽场。在下天机阁昭南分堂堂主方从鹤。”
秦峰目光一凝,还了一揖:“没想到是方堂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方从鹤摆摆手,道:“秦庄主客气了,我恰巧途径碧波镇,偶遇兽潮,特来此处调查。”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不巧,这群妖兽竟是从秦庄主的豢兽场跑出去的!”
纵使心中早有猜测,当听到方从鹤确切的话语时,众人内心依旧掀起惊涛骇浪,投向秦峰的目光饱含惊讶、疑惑和愤怒。
秦峰沉默。
方从鹤接着问道:“建立豢兽场本就危险万分,一般需要向天元阁申请,经过四象阁与当地卫府共同决议后才可实行。据我所知,此处豢兽场并不在天元阁名录之中,敢问秦庄主,私建豢兽场,豢养上千妖兽该当何罪?御下不当,致使妖兽逃离,险先酿成大祸,又该当何罪?”
语气渐厉,方从鹤眼中闪露精光。
“我……”秦峰嘴角翕动,却诡异的沉默下来。
方从鹤脸色变得冷峻,他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秦庄主不愿意多言,还请移驾我天机阁碧波镇分店,天元阁程长老不日将至,您有什么苦衷可以对他明言。”
“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秦峰或被羁押,陆琪菲杏眼圆睁,语气变得焦急。
“琪菲,告诉你姐,这几日庄内大小事务都交给她了,我过段时间就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秦峰转过身来,原本肃然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慈爱的笑容,忽然他脸色变得冷厉,从怀中掏出一枚圆球往地上狠狠一掷,“砰”的一声,圆球炸开释放出一团绿色的烟雾。
“秦峰,尔敢!”
吸入浓烟,众人眼前迷蒙,被呛得咳嗽连连,耳边传来方从鹤凄声厉喊。
待睁眼时,秦峰已经逃之夭夭,半空中留下方从鹤追赶的残影。
豢兽场中留下几个小辈面面相觑,齐齐变色。
“你姐夫太牛了!”陈宜醅竖着大拇指,半天蹦出这样一句话。
陆琪菲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她气得牙齿打颤,她从没想过姐夫居然会畏罪潜逃,而且还如此不管不顾地将烂摊子扔给姐姐,难道她最敬爱的姐姐这些年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吗?
“秦庄主也许有难言之隐,万事只有当面问清楚才能下定论。”洛鸢看着陆琪菲咬牙切齿的模样,赶忙伸手拉住她,“我觉得此事尚有许多疑点,你想即使豢兽场出事,妖兽理应四散而逃,也不应该会形成兽潮。”
“洛姑娘说得对,秦庄主私建豢兽场之事先按下不论,兽潮的主谋怕是另有其人。他在暗,我们在明,有心算无心,还是尽早找到线索为妙。”傅桢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有相同的疑虑。
“哼,这世上哪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做错事不敢承担后果罢了。”陆琪菲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一洗颓然,目光变得清明,挥了挥拳头道,“你们说的没错,一码归一码,还是要把兽潮的主谋给揪出来!”
洛鸢莞尔,她跟上陆琪菲的脚步,推开一间牢舍,仔细翻找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