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铅笔假装在课桌上记录下来的故事,在某天滂沱大雨后忽然就消失了。
一束光照亮了黑夜的一角,在狂风来临之际又掳走了一个人藏在角落里的温暖。
钢琴上起伏的黑白键仿佛依旧发烫,入耳的温柔却在落幕时变成惨白的灯光仓促逃离。
邓晨光成为她林疏桐的女友已将近四年了吧,可他从未主动牵过她的手,从未像正常的恋人那般会情不自禁吻上她漂亮的红唇。
林疏桐常常黯然神伤,与其说邓晨光是她的男友,还不如说邓晨光是她的琴友更显亲密些。
他们曾无数次一起同台演出,在闪耀的聚光灯中同样出彩,他弹着钢琴,她拉着大提琴,他们曾合奏着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曾在话剧中扮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却无法真正地成为梁山伯与祝英台,更不会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他在自己生理疼痛的时候会陪她去医院,也会答应自己的很多无理取闹,他明明不喜欢看甜腻的爱情电影却也可以陪她看两个小时的电影.......
林疏桐想,一定是自己太过沉溺在他带给自己的温柔,以至于都忘了,一直是她主动拉起他的手,他一直从未在冷战中主动来哄她握手言和,一直是她,扮演着这场恋爱中的孤独患者,她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她,却捂不热一颗不为她跳动的心。她可以期骗别人他最爱的还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他终究还是不爱她。
莎士比亚曾说:
爱情唯有用心灵来辨别,而不是眼睛,卑贱和劣行在爱情看来都不算数,都可以被转化成美满和庄严。
可仲夏夜之梦终究还是破碎了。
邓晨光甚至没有挽留过她,在那个大四毕业季分手季的潮流中,恰好出现了可以分开的理由,他们顺应了河流,遂自奔走东西。
可林疏桐对那个她爱了七年的男子那般的冷漠仍旧无法释怀,她和邓晨光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于是他就真的相信了,她说我们分手吧,他也只说了一个好字。
那真是个薄情的男子,原以为可以用自己的一腔沸腾的热血与爱将他感动,未曾想过到最后,自己才是无法走出阴影的那一个。
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在足球场用吉他为她弹唱的少年,她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呢。
可事实证明着,这么多年来,她爱错了人。
鸟儿的鸣叫依旧清晰嘹亮,在这个来得太突然的冬季里,它们似乎不畏惧严寒,它们也许只是不舍得离去筑好的巢穴。
林疏桐在把关于邓晨光的所有东西都清理扔掉的时候,好像觉得自己的主动放手没有那么傻了。
放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让更多的人可以来爱自己吧。
与林疏桐相比,于清子仿佛才是那个无法放开的人,那个受伤的女孩,躲在自己编织的蝉茧里做着夏天的梦,她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却放纵自己的自私伤害着那个一直爱着她的男孩。
是她故意将乔樾推向了林疏桐,她也曾怀疑过这样的自己是否值不值得,可人都会犯错,她犯过的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自己不该爱的人,然后利用了另一个男孩对自己的爱。
在这份感情里,乔樾却是心甘情愿为清子傻傻沉沦在梦里的,他可以为清子做任何事情,甚至于他可以为了她成为第三者去追求自己不爱的人,可终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错了,用这样错误的方式向那个女孩表达他炽热真挚的爱,他容忍他爱的人一直犯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像孤魂般游荡在心间的落寞,被赋予了凡人的灵魄,亦如此渴望凡尘的温暖。
快乐与爱情,如果注定消逝,那么也要让消逝如轰隆而过的喧嚣火车那般吐着滚滚长烟,让眺望远方的人知道吧。
眺望远方的人却从不回头欣赏为她而描绘的景致。
“清子,这是什么?”
于妈妈手里拿着一本子,看向女儿,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与心痛。
“妈妈,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记...”
“你怎么能喜欢你表哥,他可是你的表哥”
“可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喜欢又怎样”
“清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清子歇斯底里的哭闹终究没有换来被理解与原谅。年少时的轻狂,自以为掩埋得很好的秘密,原来终有一天,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赤裸裸严厉审判里。
清子崩溃了。
她责怪自己的妈妈,她责怪自己没有丰满的羽翼逃离现实,所以只能任凭父母安排她的未来。
清子更绝望于那个人的沉默。原来那个人并非不知道她的心意啊,更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快速交了女朋友。
她讨厌他看向那个女孩子时候的温柔与专注。
她讨厌他在父母面前说只当她是妹妹的话,
她终于有勇气对他说“我喜欢你”了,但是他只是说“清子,别闹了,我们永远只能是表兄妹”
然后,邓晨光走了,带走了这些年来陪伴的温暖。
那些在最好的年华里栽种的美丽花朵,
等不及春天的到来,
就要凋谢了。
飘落的雨滴都褪尽了色彩,
然后我们从满是雾气的森林里走了出来,
脸上、发梢带着湿漉漉的晶莹,
晶莹坠落的时候刻着记忆的伤疤。
清子最后也被送走了,
清子走后的那一天,知晓的脑海里总是回忆着清子独自蹲在自家门口处那棵树下惨兮兮的面容。
她说,知晓,你不会忘记我吧
她说,知晓,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吧。
风吹乱了她们的头发,耳边是树叶的哗哗飘落,大雨来袭,崩塌了骄纵的年华。
清子,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
至此,知晓觉得她与邓晨光之间的桥梁也崩塌了吧。
那朵从来不属于她一个人的白云,注定只能够躲起来偷偷地仰望。
其实那天她去清子家道别的时候也曾遇见了他。
只是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
知晓从他的眼神里甚至读出了一丝陌生的凉意,她扯了扯衣角,默然。
开学后,
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在没有见过邓晨光,听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听说他最近又和哪个女生走得很近......抑或是在筹办摇滚音乐节的时候听说会邀请他来钢琴出演,那时候蓦然听见他的名字,心口还是会微微地颤动,她想,她该是期待见到他的,要不然怎么会老是跑到演出部那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演出的名单,然后又带着失望与困扰离去。
失望就像蛮荒地里倔强地朝太阳生长的野荆棘丛,遍地开着漂亮的花,人们一靠近却被扎得伤痕累累。它们似乎感觉不到炽烈地疼痛,只蒙着眼睛沉醉地听着风的叹息。
能令知晓困扰的大概就是那位待她似火热情地的包师兄了吧。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居然说要教她跳探戈,知晓很惶恐地拒绝了。
她只是某天去演出部的时候恰好碰见他,他同她说最近新上映了一部电影,他想去看电影,问她知不知道那部电影,周末一起去看怎么样,不知怎的,知晓尴尬地不知道回应他什么,就说舞台上正在排练舞蹈,很好看~
一个女孩子如果不喜欢那个男孩子,却答应了一个男孩子去看电影,那应该是不好的事吧。
所以,知晓最终还是没有回应包君年的邀请。男孩也很识趣没有再提电影的事。
那时年少的喜欢,多么地纯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比一切事情还要大的事情,所以带来的伤害也是如此地难以承受与忘怀。
很长一段时间里,包君年在没有勇气面对知晓了,人人都说他是情场老手,百花丛中过,照样片叶不沾身。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她算是栽在一个姑娘手里了,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委婉地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她却撇开话题地拒绝了。他一直都知道,她没有他想的那样喜欢自己,可是哪怕一丁点的好感,他都不想放弃。
他喜欢看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鸡腿不感抬头看他的样子,他喜欢看她咬着笔头皱眉思考问题的小习惯,他喜欢她笑着说:“师兄,演出加油哦”的可爱模样。
只是如果他请她吃饭的那时候,她哪怕只抬头看一眼,就能够发现他一直在深情地望着她,她不知道他一直坐在自习室的后面陪着她一起自习,抑或是发呆看着她的背影笑,她也不知道,她那一句加油,能够让他深夜里辗转难眠。
也许并非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有回响,但喜欢是一种能够催生执着的情愫。
有人说,如果不打算去爱他,那就不要留有机会去伤害他。知晓知道自己的逃避还是伤害了那个一直待她很好很好的男孩。
那种落寞与狼狈是清晰可见的,即使泡在了堆砌的笑容里,当灯光亮起,还是会裸露出惨白失望的面容。
那一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格外地漫长,雪中那些高大的榕树在北风中渐渐露出苍老疲惫的面容,新栽的的绿松树却披着茂盛的绿从这被冻僵的光阴里破壳而出,自由穿梭。
听说本市的一座高山上都难得惊现一层薄薄的雪的时候,知晓还和舍友们特地去看了一下,真的是纯洁的白雪,捧在手心里柔软如绒羽,她们挤在黑压压地人群里笑得像个十岁的孩子。
知晓想,如果清子也在就好了,她是那么地想看一场雪。
如果她们也不用长大该有多好。
长大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喝小时候一直想偷偷啜一口的浓烈的酒,灌入喉咙里却让所有的苦涩都失声痛哭。
长大后的我们习惯了伪装,
在夏天到来的时候,
爬上那棵最高的树,
褪去僵硬的壳,
孤独地奏着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