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白衣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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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李家宅院时,差十分钟十二点。
一往进走,庭院里全变了样。
怎么说呢?在我居住过(也是诸葛飞燕中蛊)的东厢房前已经变成一片佛的海洋,设在门前的高约两米的圆形木坛看上去气势雄壮,站到上面,都快看到元康公子的阁楼里了(如果不拉窗帘)。
再往其它地方看,只见黄澄澄的香炉摆满了庭院,每个香炉里都燃着三柱大香,缭绕的烟雾将李氏庭院点染得如梦如幻,曲调深沉的佛乐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奏响,法坛正中安置一个八角形八瓣莲花木质基座(不用说,上面坐的肯定是“白衣圣女”的我了),通体用菩提树的茎叶缠绕,八个角的位置各放一碗“圣水”,上面遮了黄罗伞盖;
法坛正后方架起两面吉祥大鼓(邪祟入侵后就要敲响),五张褐色八仙方桌呈半圆形状(有方位讲究)围拢中间的坛基一溜儿摆开,桌上供奉罗汉金佛,又叫三藏经保护神,在佛像前呈“品”字形安置了三个金缕蒲团,三个僧人各坐一方,做好诵经的准备,其余各处放置的八宝器、如意树等五花八门的法器就不一一细说了。
总之,置身在这样一片“仙乐飘飘”的佛境之中,我的心情也不觉随之波动,具体来说,既有种入山朝拜的庄严肃穆感,又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压抑的味道。
家里的薛姨、哑巴、学士皆不见踪影,身披一袭木兰色袈裟的法渡禅师从法坛上走下来,手执禅杖,和李重慈一阵窃窃私语,我见李伯父频频点头,随后他便走进了会客楼。
禅师又向我走来,只字未提,冷然递过一粒黑色的药丸,并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我吞下。
“这是什么?”
话虽出口,但我还是畏畏缩缩地咽下这颗药丸。
“这是护体避邪神药,大家都得服用。”
“大师,马上时辰就到,您看我要做些什么?”
“这个简单,圣女不必过滤(瞧,他这就入戏了),”法渡禅师说,“只听老僧安排就是,现在,请登坛基,换上伞盖下的白色圣衣,坐等指示即可!”
法渡禅师说完,就往法坛上走,刚上两台阶,我追上去问:“那么李伯父呢?他不在坛上等待仇家吗?”
“请记住,妖魔邪祟的目标是你,”法渡禅师冷声道,“那位诸葛姑娘也是因你而惨遭毒害吧!老僧至今不能勘破它的真实意图,然而找不到你它必是不肯罢休的,今天这个可怕的敌人是你们要共同面对的。”
“对,”他又扭头说,“你的李伯父正在准备诱引它的黑纱阵呢!”
“黑纱阵?”
黑纱阵是什么玩意儿?我愈搞愈糊涂了。
“时辰已到,圣女速速就位!”
深沉的佛乐曲调骤变,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有如刀刃划过玻璃的刺耳音乐声急促响起,三个和尚合起手掌,“喃喃”地念起经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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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冷,但是这件“白色圣衣”穿在身上还挺合身,它洁白如雪、雍容华贵,就如同为我量身定做一般,起初我觉得它像婚纱,但是用手一摸,它竟有股日光洒落皮肤上的温暖,它的材质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镶嵌在“V”形领口处的几粒牙齿般的碎石点缀,显然彰显出这件圣衣的不凡——我现在总结出一个经验,愈是容易走眼的地方愈不可小觑。
正如法渡禅师后面所言:
你道那碎石是什么?乃佛门至宝舍利也……
就这一会儿工夫,座下法渡禅师突然停止诵经,他大喊一声:“圣女快念咒呀!”
“什么州?”我一慌,把“咒”听成了“州”。
“你就记住一句就行——锅干归王得亲八。”
于是我把这句话大声复述出来,至于什么意思却一字不懂。
我还在卖力喊:“锅干归王得亲八……”
法渡禅师又一挥禅杖,“遮日!放纱!”
话音刚落,一面黑纱自西向东,就像奔腾而过的波浪,瞬间遮没屋顶,院子里随即一片昏暗。
本想问问是什么情形,看那三个和尚又在一本正经地念经,只好静下心,直把那一句怪话念得口干舌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车轮滚滚的声响,仿佛自远处开来一列疾驰的火车,坛上诵经念咒之声骤停,只听法渡禅师轻轻道:
“来了——”
不过顷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飞沙走石,黑色的沙尘仿佛从四面八方漫卷而来,逐渐在法坛上空形成一个漏斗形状的“漩涡”,那“漏斗”的底子有烟囱大小,旋转的样子有如龙卷风的“风暴眼”,顺着风眼涌出一股一股的黑雾……
“降妖鼓起!”法渡禅师挥一挥禅杖,大吼一声,“觉慧觉敏,诵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最后十句,金刚驱魔舞师出场!”
法渡禅师一手执杖,一手持经,威风凛凛立于坛前,他双目紧盯着那股愈变愈浓的黑雾,嘴巴里高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奇特音符。
既而,不知从哪里冲上来两个彪形大汉,每人握了一柄鼓槌,震天动地地敲起大鼓;
六个头戴五颜六色面具的舞人几乎和鼓师同时登台,他们身子扭曲,张牙舞爪,每人手中还举着一面色彩各异的三角旗子,他们围着圆坛,跳起毫无节奏和美感的奇怪舞蹈。
刚开始,那黑雾还没有明显的形态,在空中如一条盘绕的巨蟒缓缓游走,但随着由“漏斗”里吐出的黑雾越来越多,那狂蟒的样子愈发丰富起来,慢慢的,那蟒头倏忽变成一副妖魔的嘴脸,倏忽又变出一张狞笑的可怕面庞——且张开巨口,迅如闪电地在法坛上乱撞,还在念念有词的我,早已被吓得软作一团,不知身在何处……
“快,放红砂!”
法渡禅师一手举杖,声嘶力竭地喊。
话刚落地,一声炮响,震得大地都颤了三分,一片血红的大雾果然洋洋洒洒弥漫开来,迅疾渗入了黑砂,那大蟒却愈加疯狂地飞舞起来,一名面具舞者被它轻轻一触,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哀嚎着飞出了法坛。
眼看红砂也奈何不得那恶蟒,反被气势正盛的黑雾一点点蚕食,又熬过三五分钟,坛上的舞者已被巨蟒撞下四人,连我都数度遇险,不是那些舞者拼死救护,早被扫下神坛了。
不过终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在“大厦将倾”的危急时刻,忽见法渡禅师脱下袈裟,猛地冲向那黑雾不绝的“暴风之眼”,他用尽浑身力气喊出最后四个字:
“收网,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