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变活人
1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
晚餐过后,我一个人坐在诸葛飞燕养伤的外室里发呆,本来李重慈伯父提出要陪伴我一会儿,但是他的好意被我谢绝了,这种时候,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枯坐至天明。
我的脑海里很乱,发生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之后,我有必要给自己的精神放会儿假了,况且中间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厘清。
譬如猴子?譬如怪鸟?对,还有瀛池上那块触目惊心的白色浴巾?
明明是在几天前见过的猴子,法渡和尚为何不予回答呢?
有两种可能,一是和尚故意隐瞒;二是另外有人瞒着他偷走猴子。不管哪一种,如果猴子真的来自寺庙,这里面的关系可就大有讲究啰!
那个隐身在暗处,利用猴子图谋不轨的家伙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在狮子楼的客房里,那只能够听从主人调遣,翻箱倒柜折腾半天的猴子究竟意欲何为?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对,我忽然想通了,它就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件或许是我还没有充分意识到重要性的特殊之物。
是什么呢?
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脑中仍无头绪。
再看第二个疑点,隐身在天桥下的红眼毒鸟——法渡和尚既已知道有此毒物,为何又叫我孤身犯险?
是,关于这一点,也可以用我的马虎大意来解释,那猴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抓到的神鸟?
至于瀛池边上的白色浴巾,则更是没有头绪了,想想在你裸身沐浴时有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还有,对李氏住宅秘密调查的陆十四,为何会突然现身白云寺的地下石窟?
难道深藏不露的法渡和尚亦是他的调查对象?
他曾在天桥的桥头对我说,他们在设法引出我背后的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指哪些人,我眼中慈祥亲切的李伯父,缘何在陆十四的心中有如此悬殊的印象?
在他调查的这个案子里,最核心的部分究竟是什么?
走私?涉黑?凶杀?还是团伙?
不管怎样,有一点肯定:由于我的疏忽,他的处境也开始变得不妙。
陆十四现在又会在哪里呢?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2
“今夜不能和诸葛飞燕同屋!”
我被这句“忠告”折磨得身心俱疲,就这样一边想事情一边坐在椅子上打盹儿,九点时,寺院晚歇的鼓声敲得我再也没有睡意。将近十点钟时,我忽然想起那只恶猴——不,现在想来,简直是只可爱的猴子了。
我想让这只猴子和我做伴。
有这只“驱邪降魔”的神物在,我也能安心不少!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推开门,蹑手蹑脚溜到法渡禅师居住的北第四间屋,看里面亮着灯,遂趴在窗棂上向里边张望。
外堂里没人,内室里的灯却是灭着。难道大师是歇息了,忘了关外面的灯?
我发现这排禅房的布局均是大同小异,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内室的情形,正感到失望之际,一只金黄的眼睛突然冒出来,隔着窗棂里的玻璃瞪着我看,起初我被吓了一跳,接着便是一阵心花怒放——
猴子,正是我要找的猴子!
看来它刚才就躲在窗下,发现外面有人才跳上窗台,看它的目光,仿佛是认识我,否则必会龇牙咧嘴(这一点我早有领教)。
可是,我怎么把它弄出来呢?
我也不敢出声,就像对着一个聋哑人,指手画脚地比划了半天,最后指了指屋门的方向,可喜的是,那猴子居然听懂了一般,一纵身跃下了窗台。
我轻轻拉了一下外屋的门,糟糕,纹丝不动!里面的保险肯定是锁上了,怎么办呢?
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我听到门锁的地方轻轻蹭了两三下,再一拉,门却开了,一只猴子从里面跑出来,围着我蹦蹦跳跳,一看就是在撒欢儿。
好机灵的动物啊,竟然能把门锁打开。
3
我拉起猴子身上的绳索,想把它往南面的禅房拽,可那猴子一点都不听使唤,反而拉着我,跃跃欲试地朝另一边跑。
我没有想到猴子的力气有那么大,我使劲拉它的时候,它便龇起牙,冲我“吱吱”乱叫,如同在威胁我一般。
没办法,我怕被人听到,只好跟着它走。
到了月亮门的时候,我更加没了主张,假如我能回头看一眼的话,或许还会改变主意。
可惜没有,就在那一瞬间,北四间外屋的灯光一下子灭了。
出了月亮门,我一路小跑,拽都拽不住那猴子,幸好寺里的积雪已被清扫干净,要不我准得滑倒摔一跤,于是我悄悄骂那猴子,骂了几句不带劲,就想给它起个名字,头脑里一下蹦出了陆十四的形象,这猴精猴精的警察,不妨来个恶作剧,你叫“十四”,我就给猴子起个“十三”,想到这儿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看周围的大殿庙宇,赶紧又捂上了嘴巴,这种时候,是你笑的吗?
谁敢在深夜的寺庙里发出笑声?
喔,对了,你这该死的猴子,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呀?
我忍不住轻声嘟哝数落它:“十三呀十三,我是叫你跟我做伴,可不是跟你满寺庙瞎逛的!”
走在无雪的砖地上,脚下没有多大的足音,想是寺里的和尚都已安歇,周围的一切静得叫人发慌,佛寺里大小建筑的黑影犬牙交错,有如一座怪物的迷宫,抬头向高处望望,夜空中飘过几抹深浅不一的云气,落在众多佛殿上的白雪,将钟楼顶上一轮弯弯的上弦月衬得愈发迷离。
不知不觉,绕过钟鼓楼,跟着那猴子来到中院正西方的一座大殿,就着月色勉强看到三个大字——观音殿。
大概离殿门隔着十几步远,猴子突然挣脱了绳索,“吱吱”乱叫着向大殿冲去,我不敢高声喧哗,只能追着它的影子往前跑。
大殿的门虚掩着,显是有人来过——或是扫地僧忘了关门也未可知,这时我后悔没有将陆十四交给我的匕首带在身上(我把它扔在背包里),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一咬牙正要推门进去,鬼精的猴子却滋溜一下又滑出门来,迅速朝正北面跑了。
我只好弃了殿门,跟在猴子的屁股后追赶,看到灰蒙蒙的院墙时,我终于理解猴子的举动了,原来一个黑影刚刚爬到墙上,尾随而至的猴子正骑在他(她)的头上疯叫着撕扯,那人闷哼了一声,随即跌下(或是跳下)了墙。
墙的另一面,不是别处,正是住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