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苏子玉手中的笔顿住,诗作传与众人看。这一手字,当真是华丽,但每处笔划舒展开来,却也看得出清俊,行走豪迈随心,如流水般畅快,至尾处圆滑、小心,却又在笔锋最末处能看出几丝细末利芒。
众人看看苏子玉,又看看这诗,只觉得果真字如其人。
“这字与这诗中风骨相当,绝配绝配。”众人赞叹。
当下便有人求这诗,想带回去临摹临摹,苏子玉看向白楚,“子玉不过一个代笔工匠,应当问郡主才是。”
什么工匠,明明别人要仿的是这字,诗只要记住了,谁不会写?他却偏偏这么说。
偏偏众人都求向了白楚,哪还容得下下矫揉?便也就慷慨应下,一时间纷纷都要来抢。
这人说“让我先,我只借三天。”
那人说“我借一天便好。”
这样吵吵嚷嚷,一直等了丫鬟将每个人借墨宝的时间一一记下,分批传阅,才免了一场干戈。
只可惜,最后还是没人能真正留住这墨宝,诗作做了裱一路传到了太后宫中,太后看罢,圣心大悦,只道楚国有奇女子,竟是把诗收藏起来。
当然,这些是现在的白楚所不知道的。
此时只有那太子妃冷冷地说了一句,“废这么多劲琢磨这些没用的玩意儿,难怪十八岁了还没嫁出去。”这句话有如寒芒,又如燥热天气里,忽然一盆冰水倾盆而下,让亭中气氛顿时冷了不少。
老娘青春正貌,总嫁得出去,要你管,也不知白楚用眼神骂人,太子妃能不能洞悉查颜。
“郡主如此才华,良实在佩服。”此时太尉府中的小公子转过头,看着白楚赞叹道。
白楚忽然对上小公子的眼,黑漆漆、亮晶晶,又看皮肤水水嫩嫩,吹弹可破,双唇粉红,叫人见了便罪恶地想咬上一口。
听闻太尉府的小儿子才十七岁,不过也没关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看谁大谁小?
白楚心中歹念已生,“公子是太尉大人的嫡出还是庶出?”
这话问得有点露骨了,小公子面色绯红,看起来如桃花娇艳,睫毛微微闪动片刻,波光粼粼的眸子盯着白楚,终是艰难道,“良身份低微,生母不过是贫家女子,怎么堪当太尉府正妻?”
庶出的好,太尉不管怎么说也是二品,嫡出公子只怕自己高攀不上,白楚很有自知之明,掂量掂量自己分量,若是个品性端正,家世清白的,那也是正正好好。但是。。。她好像问道别人的伤心事了,过分过分,“若是成亲了,会有遗产可得吗?”
那小公子震惊地往白楚脸上一望,她什么意思他已经明白了,虽然这种宴会很多都借此相亲,但是白楚也太直白了。
可他为人老实,只微微点头道,“母亲身份不高,在太尉府也不过是个妾,只为良挣了几亩薄田,一二房产,堪堪能够安身立命罢了。”
这就是说有点儿家底了,也是太尉也算位高权重,肯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他娘做那么长时间的妾哪能没得点好处?
“你娘好相与吗?有没有苛待府中下人?”
小公子听了这话,露出决绝的震惊,“那是万万不会的,我娘温婉良善可是在府中出了名的,吃斋念佛,连只畜牲都舍不得伤,怎么可能苛待府里下人?”
好好好,都好得很,白楚忍住不让自己乐出声来“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娶过妻没有?或是妾室、通房,或者收过丫鬟没有?”
“良年纪尚轻,还未娶妻,自是不能沾染其他姑娘,良若娶妻,必定此生此世只娶一人,绝不辜负,不能让我未来夫人还像我母亲一样,独守空房,暗自落泪。”
其实小公子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宴会有些牵强,但他娘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希望他能在此处能结识上一二个好女子,或能成为良配,是以特地求了太尉,没让他大哥前来,让他这个小小的庶子参席。
此刻两人都是揣了鬼蜮心思,问到这里白楚觉得还算满意,有房有车有存款,无不良嗜好,爹娘不惹事,还长了一张粉嘟嘟的脸,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那也是难得的优质男。
“那个。。。”白楚刚才问得坦坦荡荡,现在想着要和人家处对象了,才开始装娇羞,半低着头,憋两口气,涨出两抹酡红,“再过几日我的郡主府建成,公子可有兴趣来参加我的迁府宴。”这样提出邀约,才会有第二次接触的机会嘛。
小公子一口气梗在喉头上,郡主的眼睛这是抽风了吗?半晌才道,“郡主邀约,荣幸之至,良一定参加。”
“良?你叫张良?”
“。。。安良。”
哦,原来太尉姓安呀?安良,安家成亲之良人,美得很,美得很。
苏子玉在上头往下一望,却见白楚虚着一双眼睛,笑得抽抽搭搭,眼睛时不时往身边的白皮嫩肉的小公子身上望去,目露精光。
这女人,又在寻思什么呢?他觉得好笑得摇了摇头。
这时候用餐罢,众人提出要去园子里看一看。
安阳公主既是邀大家赏梅,自然是要领上梅园一起观赏一番的,此时便叫人撤了饭食,各人领着丫鬟、仆人,往那梅园处走。
此时众人出了亭子,正往廊桥下走,白楚心中想着安良的事,心不在焉,也不知怎的就走到安阳公主的左侧身后。
珥玉站在安阳公主的右后侧,正与公主携手谈话,一副闺中密友、感情深厚的模样。
可走出去没两步,珥玉忽然回过头来向身后的小丫鬟纸鸢递了个眼色,纸鸢会意地点点头。
珥玉轻笑,白楚,今天所受的,我总要找补回来。
白楚心中想着事,忽然一股奇异之感升起,他是暗卫,在黑暗中捕捉猎物,对于危险的捕捉之敏锐,旁人无法想象。
此时才下了雪,虽然已有宫人打扫过了,但是雪水化开,路便有些滑了。
纸鸢好像一个不小心,嘴上喊道“快些让开。”正好不偏不倚往白楚这边撞了过来。
哼,小伎俩,白楚嘴唇勾笑,老娘从那么多刺客手中的刀枪剑雨中都躲过来了,还怕你这一个小小婢女。
“啊,啊。。。”白楚转过身长大了嘴巴,装作惊恐的模样,眼看要和纸鸢撞个满怀,却偷偷地将身体微微偏转了半分,手上用劲,不着痕迹地拉了一把纸鸢的手臂,往安阳公主那边甩了过去。
纸鸢本是假装摔倒,却此刻一股巨力从手臂传来,彻底不受控制,惯性带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往安阳公主那边砸了过去。
安阳公主本在前头走得好好的,这样一个人扑过来,抱着她,一个“啊”字叫到一半,两个人就一同从廊桥上摔了下去。
“公主。”身后的嬷嬷吓得恨不能随着公主一同跳湖,可望着生寒的湖面,还是忍了忍。
“公主,快救公主。”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三四个世家子弟都往湖水里扎了进去。
余下众人慌了神地往廊桥下跑,却见那几个世家子弟在湖心中,已经冻得面色如铁,自保都快不能了。
料想那些世家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肯定不常练习冬泳这一项技术,一时被公主美貌迷失了心智,寒冬腊月跳下去还当平常在府中和婢女戏水呢。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珥玉是吓得最惨的,若不是都知道那拖公主下水的是她的婢女,众人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和公主感情坚不可摧了。
“快来人啊,救公主。”嬷嬷、丫鬟七手八脚,又有十来个护卫跳下湖,可是公主都已经在湖心挣扎了许久了,等那几个护卫跳下去该是什么时候了?金尊玉贵的公主啊,几何时受了这样的罪?
罢了,罢了,还是得靠我。白楚去了湖边,虽说她不很喜欢这个公主,终归是被她连累的,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在自己眼前吧。
可白楚身手未动,一个白色的身影带过一阵寒风已经从身侧掠过。
只见那顽长身影溅着水往前疾踏,一圈圈纹路往两边荡漾开来,几步踏过已至了湖中心。这骚包,每次都会选择晚出现片刻,耍起酷来才会特别帅。
苏子玉的身手白楚是见识过的,曾经以为自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若是认真动起手来,那也不过是五五开吧,可如今再看,这一手轻功或是公子府的另一个暗卫黑鹰能比,白楚自愧不如。
不大一会儿,苏子玉已经抱了安阳公主,袖中一根袖箭使出,钉上梁桥上的木板,纵身一跃便上了廊桥。
从朦胧湖面拱桥之上,俊雅公子抱着落难美人,由远处而来,衣袍翻动,墨发如飞,好一个英雄救美的场景。
“公主。”嬷嬷们早备好了干净暖和的衣物迎上去。
众人也纷纷跟上去,看看公主怎么样了。身后护卫们打捞上那几个世子子弟,并小丫鬟纸鸢,却都没人没人关心了。
“世子。”安阳公主在苏子玉怀中微微睁眼,看向了那张如画容颜,声音细小虚弱,“谢世子救命之恩,安阳无以为报。”
只能以身相许?白楚在一旁看着,这场面有点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