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是站在地上尿,尿完时剩下的那几点容易滴在台子上再溅到裤子上。报告连长,回答完毕。”何大军说完昂了昂头,那是表示对这个问题的不屑和不理解。
小黑点点头。“很好,你能这样回答,表示你善于观察生活,也有个良好的习惯。”
小黑接着用这个问题几乎把连队的人问遍了,得出的结论五花八门。有的喜欢站在台上撒,有的喜欢站在地上撒,有的喜欢站在厕所的包厢对着大便坑撒,还有的喜欢跑到外面对着大树撒,更有甚者,只能一个人撒,人多就撒不出来。最邪性的,是有人喜欢对着水池撒,边撒边听那哗哗的声音,要是声音不响,撒起来就感觉不痛快。
小黑等每个人都回答完,接着说:“用这么多时间来跟你们探讨连低级趣味都算不上的东西,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没人回答,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他到底要咧咧什么。
小黑举起食指,在空中敲了敲。“我想说的是个人习惯的重要性,通过撒尿这种最隐秘的习惯,就能看出你们的性格,什么样的性格就会决定了一个人有什么样的习惯,在战场环境下,个人习惯往往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明白吗?”
众人懵了。
“对我们特种兵来说,习惯有时候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习惯,但这种习惯是否符合战备要求?如果与战备要求相悖,或者我们的不良习惯一旦被对手掌握,这都是致命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严格按战备要求来做,条令条例里规定的战备要求并不是死的框框,而是通过无数次流血的战斗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可是尿尿跟战备要求有啥关系呢?”一排长何大军忍不住了。
“这关系大了。”小黑接着说,“刚才你回答为啥不站在台子上撒尿,是因为害怕溅到裤子上,你知道后果,所以你会规避危险。战场上也是这样,当我们的任何习惯都与战场规律相吻合的时候,敌人就很难从我们的习惯上找到破绽。所以,从今天起,改变我们的连队,就从改变我们一切不好的习惯开始,大家都回去想想,自己的哪些习惯与战备要求不相符,先搞个自查自纠,搞完再以班为单位搞互查互纠,都写出来,并对照条令条例拿出改正措施,按条令条例的要求养成我们良好的习惯。”
等连队散后,王有才拉了拉小黑,嘴里突然嘣出一句,“比如你喜欢骂狗日的,这算不算不好的习惯?这句口头禅估计也容易被敌人掌握吧。”
小黑嘿嘿一笑,对王有才说:“这当然算不好的习惯。”
“那你要求战士们找出自己的不良习惯,你这个连长是不是得带个头。”王有才狡猾地笑了。
“我现在就改,以后不骂你狗日的了,我骂你狗肉的!”小黑说完拍了拍王有才,走了。气得王有才对着小黑的背影大骂,“你你你……你才是狗肉,你是酱狗牛肉!”
在部队呆过的人都晓得,背条令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即使把那些条令记得滚瓜烂熟,落实起来还是有差距。有些连队还指定了“理论学习骨干”这种非编制人员,专门用来背条令条例和政治理论,每当上级检查或参加单位比赛和各种演讲竞赛,这种人就是自动答题机,能为各自单位挣得不少荣誉。这个跟中国的应试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妙,你题答得好,但并不代表你能力水平就很高。
小黑没要求大家背条例,而是从习惯入手,抓住了本质。因为任何违反条令条例要求的不良行为都是从简单的一个习惯开始的,并逐渐养成根深蒂固的陋习。通过自我启发式地查找问题,提出整改措施,战士们都能接受。
不过随后二连人就觉得小黑疯了。小黑按战备要求规范连队严苛得几乎达到了不近情理的地步,连队的一切行动都按战时要求来管理。条令规定开饭不超过半小时,而小黑最多只给战士五分钟,没吃完的,不是像电影描写的那样从脑门上倒下去,而是打包装在衣兜里留着下一顿吃。
野狼大队各方案紧急集合时间是经过严格计算后作出的硬性规定,比条令条例和一般部队规定的时间要快很多,而小黑却要求二连比大队规定的时间还要短三十秒。连续拉了一星期的紧急集合,住在一楼的分队勉强达到了小黑的要求,而住楼上的分队却始终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因为住楼上的分队,从楼上冲下来到连队门口需要跑楼梯,这个过程最快也要八到十秒,特别是人多,都一窝蜂向下冲的时候,根本跑不动。
三排长程凯不服,带着几个班长对小黑提出异议后,小黑把自己的装具搬到了楼上,王有才在楼下吹响集合哨时,小黑并没第一个跑出去,而是落在最后,当三排长程凯第一个跑到连部门口集合时,惊讶地发现小黑已经站在那里了。
三排的兵倒抽了一口冷气,在他们身后,并没看到小黑跑出来,那小黑是怎么下来的,难道他会遁形术不成?
王有才指了指连队的墙,“连长是从窗户旁边的雨水管滑下来的,只用了两秒钟。”
小黑说:“高空和楼层滑降的训练都白搞了吧?既然以前搞过这样的训练为什么不用?特种兵只有笨死的,没有摔死的。”
三排的兵都服气了,从那以后,在野狼大队就看见二连的很多兵经常从窗户出入,上楼时,纵身抓住遮雨板,一个卷腹上,闪身就进了窗户。下楼时更方便,抓住排水管,一溜烟就到了地上。
后来,战区一个文工团的编剧在他即将成为著名编剧之前,来野狼大队号称最牛的特战一连体验生活时,看到二连的兵这样出入,向刘一豹问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他们是哪个连的,他们连的楼梯是不是坏了?”
刘一豹笑着说:“他们是老二连的死老二,他们连的楼梯没坏,是他们的脑子坏了。”
“死老二?为什么叫死老二?”编剧问。
“因为他们很‘二’,尤其是他们的连长。”刘一豹笑着说。
后来这个编剧在他的成名作里提到了一个特种兵单位,取名“死老B”,这个“死老B”是不是受了“死老二”的启发,也许只有那个编剧本人知道。随着那部电视剧的热播,“死老B”成了特种部队和特种兵的代名词。不过,这是题外话。
在小黑要求连队严格执行的那些规定中,最不可思议的是上厕所撒尿必须站在规定的位置。在小便坑的中间位置,有一个通往下水道的漏孔,小黑在小便池的地台中间,与漏孔相对的中间部分,用红漆画了一个圆圈,规定撒尿的人必须站在那个红圈内,将尿对准漏孔,像要求精度射击一样,准确无误将尿撒到那个孔里去。如有偏差,或者不站在红圈里尿,一经发现,打扫厕所一星期。
此规定一出,全连哗然。所有人都搞不懂,撒尿为什么要那样撒?全连对这个规定有些不以为然,你管得了天管得了地,难道还要管我怎么拉屎撒尿?但既然是规定,就得令出即行,有好几个战士都被罚打扫厕所。不过这天打扫厕所的战士终于找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因为他们看见指导员王有才没站在那个圈内尿尿。
这天王有才去机关开会,一直开了好几个小时,回来一头扎进厕所,看到那个圈上站着人,没忍住,就放起了水,刚好被打扫厕所的战士看到,便叫了起来,“指导员,你没站在那个圈里。”
王有才一个哆嗦,狠狠地瞪了战士一眼,继续放水,之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打扫厕所的战士不干了,指导员都可以不执行,那他为什么还要执行呢。
小黑知道后,对王有才说:“你要不去打扫,那我就得去打扫,我还得向战士们说明,只要指导员在,以后连队的所有规定都废除,你看是我去,还是你去。”
王有才感觉小黑真的疯了,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着他,好半天才说:“我去打扫厕所并不丢人,我只是没搞懂,你让大家尿尿都要对准那个孔,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天来,他一直习惯用双手使劲捶自己的脑袋,接着说:“对准那个孔尿尿,第一可以省去冲厕所的水,第二可以避免污染环境,保持楼道空气新鲜。”
“保持空气新鲜可以开厕所的窗户,冲厕所能用多少水?如果为了省这点水就在全连做出这样的规定,这要传出去,别人肯定会认为我们疯了,这样做有意义吗?”
“我就是疯了,”小黑突然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接着对王有才吼道,“除了我说的这两点,它的最大意义就是要提醒连队的每个兵,不管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都不应该忽视它的重要性,战场上任何一个细小的疏忽,它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这跟尿尿有关系吗?”王有才仍不服气。
“你真是一头无可救药的蠢猪!”小黑的眉头紧锁,靠在墙上,使劲用头撞了撞墙,接着说,“我说了,它的最大意义就是提醒连队的每个人,战场上不管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包括撒尿这样无聊的事情,都需要我们高度重视,严肃对待,并要养成良好习惯!”
小黑说完走过去,拉开抽屉,在里边找出一个药瓶,才发现瓶子已经空了。对门外喊了一声“通讯员”,甄美南出现后,小黑对他说:“让你给我拿的药呢?”
甄美南说:“我忘了跟你说,卫生队说必须你本人去才能开。”
小黑骂了声“狗日的‘兽医’”,出门去了。
王有才呆呆地望着小黑的背影愣了,好半天才对仍在屋里的甄美南说:“连长病了吗?他开什么药?”
甄美南说:“连长探亲回来,不,从他第一天来大队打靶之后,就一直在吃安定类的药,他好像一直有头疼的毛病。”
“头痛?”王有才猜小黑头疼的原因是前段时间探亲时头部受了伤,也没在意,出连部,拿起工具打扫厕所去了。
小黑规定连队如何撒尿的事传出去后,野狼大队的其它连队除了感觉滑天下之大稽外,都说这小子疯了。这事也成为后来人们普遍认为小黑精神有问题的有力佐证之一。